2010年12月21日星期二

民主维权人士赵常青被软禁超过57天仍无自由

2010年12月21日

(维权网信息员王清报导)陕西籍民主维权人士赵常青,从10月25日被陕西山阳国保带回之后,一直被软禁在山阳县城一家宾馆,到今天(12月21日)已经超过57天,甚至在诺贝尔和平奖的颁奖典礼结束已经超过10天的的情况下,仍然没有获得自由。

10月8日,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宣布刘晓波获奖当天,赵常青在北京参与饭醉庆祝活动,随后与十多人一起被北京东城区警方带走。第二天(10月9日),东城警方以“扰乱社会秩序”罪拘留8天。拘留期结束当天,被陕西山阳国保带回,软禁在县城一家宾馆. 10月24日,他离开山阳回到北京,受到北京昌平国保骚扰,第二天(10月25日)又被陕西山阳国保带回,一直软禁到现在。

软禁期间,一直有两名国保与赵常青同住在宾馆的套间里. 12月10日,颁奖典礼当天,他被带到当地一个森林公园住了两天。赵常青说,12月8日,陕西省公安厅与市局的国保共五人到山阳看他,其中一名国保是2002年主办他的案件的,他们要赵常青不要着急,对他的软禁要持续到12月31号。

如果从10月8日算起,赵常青失去自由的日子已经超过74天。对此,本网谴责有关当局任意剥夺公民的人身自由,本网也将继续保持关注。

2010年10月25日星期一

民主维权人士赵常青再次被遣送回陕西

2010年10月25日

(维权网信息员蒋理报导)今天(10月25日)早上6点多钟,陕西籍在京的民主维权人士赵常青被陕西赶来北京的国保接到了首都机场,赵常青将再次被送回到陕西。

赵常青是10月24日中午刚刚从陕西回到北京,结果下午就受到北京国保的上门警告——不许出小区,并被警方在楼下值班。昨天晚上警方看守赵常青一夜后,今天早上天未亮,陕西警方就赶到将他再次接回。

2010年10月24日星期日

民主维权人士赵常青被软禁并面临被迫搬家

2010年10月24日

(维权网信息员龚萍报导)10月24日,陕西籍民主维权人士赵常青中午11点刚刚回到北京天通苑租住房中,不久昌平国保与当地派出所共四名警察就上门,对赵常青明确提出不许出小区,随之在赵常青所住的楼下安排警察值班。不仅如此,赵常青马上又接到房东要求搬家的通知,并且态度强硬不容商量地要他第二天傍晚前必须搬走。如此使得赵常青真是雪上加霜,眼看就要流落街头.这种一则国保明令不得出小区,一则房东又必须要求限期搬家,逼得赵常青走投无路。

晚上赵常青在急迫中正与朋友们商量如何安身时,大约8点20多分钟,昌平国保又忽然登门,说是给赵常青送晚餐,随之赵常青中断与朋友联系.

近日北京大批维权人士、学者受到严密监控与软禁,宪政学者张祖桦被大批警察严密软禁家中,基督徒维权人士范亚峰也被10来个警察值班,另一基督徒陈天石连日来楼下也被警察看守,出门上班都被警察一路跟踪,并被明确要求除了上班其他什么地方不要去。

北京当局如此公然大规模侵犯公民的自由权利,是公然违反国际人权公约,践踏本国宪法。

2010年10月18日星期一

民主维权人士赵常青被遣送回陕西山阳老家

2010年10月18日

(维权网信息员蒋理报导)今天(10月18日)傍晚,本网信息员联系上了陕西籍民主维权人士赵常青,了解到他于昨天(10月17日)下午被山阳县警方接回,目前自己住宿在山阳县城一招待所中。

赵常青因10月8日傍晚在北京参加庆祝刘晓波获奖活动,被东城区警方带走传唤一天。9号东城区公安局以扰乱社会秩序将他与当日共同参加庆祝的王荔蕻、屠夫(吴淦)行政拘留8天,共同被关押在东城公安分局拘留所中。10月17是拘留期满,结果当天早上5点多钟,还在睡梦中的赵常青忽然被警察叫起。当他穿上衣服下楼来时,发现拘留所大厅中聚集了一大群警察,集中有四名警察将他叫到一房间办理了手续.这四名警察有两名是北京市局国保,还有两名是陕西山阳县公安局国保。随后北京警察就用车送赵常青与山阳警察到了首都机场,买了早上8点多的飞机飞往陕西咸阳机场。上午10点多达到咸阳机场后,赵常青希望与西安的亲人见面,请亲人们吃个饭,结果遭到拒绝.山阳县警察直接用停靠在西安公安局前的车接赵常青回到山阳老家,并将他安置在县城的一个宾馆中。

今天,山阳县公安原本安排赵常青与县维稳办工作人员面谈,但后来不知何故没有谈了,却在下午时赵常青被安排与他老家镇党委书记、镇长、派出所长、村干部共六人面谈,显然这六人是当地政府组织的临时工作组.赵常青听了老家干部对家乡的介绍,了解到今年家乡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水,家乡干部希望赵常青能多给家乡做贡献,理解他们的工作,还希望赵常青在家乡多住些日子,如果实在要外出,也希望告知他们一声。同时这些干部表示赵常青家中若有什么困难,只要告知他们一声,他们一定尽力解决.对于家乡干部的情意,赵常青表示感谢,但为了不给家乡干部们添麻烦,赵常青婉拒了他们的帮助,18日自己临时住宿到一招待所中。

最后赵常青託本网转达他对外界朋友们对他关心的感谢!顺便向朋友们报个平安!

参与:民运人士赵常青继续失踪,友人甚为担心

2010年10月18日

作者:知情人

赵常青因为庆祝刘晓波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被北京警方拘留,处以8天拘留。10月17应当出狱,但朋友们至今还没有他的消息。

友人给常青的妹妹打过电话,还是没有消息。应该还国保手里.

赵常青性格倔强,朋友杨海担心他会吃亏。上次做5年牢的时候,因为不合作,砸过3次黑号。第三次差点整死。令人揪心。据有人向当地公安部门打听,回答说等一两天会有消息。

据常青平时的陈述,当地公安局对他一向很糟糕,这都与当初他的案子两次都是当地办的有关系.

对于这次庆祝活动处置,表面看起来很小,但是却是高层直接注意的。赵常青已经坐过两次牢了!

常青妹妹打电话给他养父,叫他们去县公安局问一问,免得送去劳教了。现在劳教与否,就在于地方政府是不是觉得你老给他们添麻烦。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哪里有什么政治好讲.

这几年,有民运人士几次亲眼看见广西来京截访的官员,手里就是拿着劳教决定书来的。

2010年10月17日星期日

许水都:陕西民运人士赵常青下落不明

2010年10月17日

(维权网信息员许水都报导)参加北京刘晓波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庆祝活动被警方拘留8天的陕西民运人士赵常青本应在今天拘留到期,但直到晚间19点钟左右,其朋友与家人依然没有得到其确切的消息。

维权网今天两次打电话给赵常青在西安的妹妹陶雪梅求证赵常青的消息,均没有得到有关赵常青的确切消息。有分析人士说,赵常青有可能被陕西警方带回去了。

与赵常青一起被拘留的维权人士屠夫(吴淦)则于16日晚间被福建警方带回福州。另一位同被拘留的维权人士王荔蕻与其儿子小齐现在也下落不明。推特上有消息说王荔蕻被带离北京了。

今天前往探望迎接王荔蕻他们的推友天天与刘强本也被北京警方控制,天天在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朋友表示,她被抓到奥运村派出所后心髒病犯了,在派出所晕倒了。现在延边驻京办的人已经强制将她带往久敬庄吉林省公安厅办事处。

2010年10月5日星期二

赵常青:陈光诚先生获得中国大陆第一届“光明之子”奖

(博讯北京时间2010年10月05日转载)

文章来源:维权网

2010年10月3日,著名盲人维权人士陈光诚先生获得中国大陆第一届“光明之子”奖,这也是由中国大陆民主维权人士评选出的“人权奖”。

2010年10月3日是著名民主维权人士孙文广先生的七十七岁华诞,来自北京、贵州、山西、江苏、浙江、安徽和山东本地的三十余位民主维权人士(包括胡石根、刘京生、李海、赵昕、赵常青、车宏年、廖双全、吴玉琴、李红卫、孙淑仁、刘国慧、张华、王全章、刘桂琴、巩磊、邵凌才、李昌玉、解金玉等)齐聚济南为孙文广先生祝寿。大家经过商议,决定授予孙文广先生“中国良心”奖,与此同时,大家决定授予著名盲人维权人士陈光诚先生“光明之子”奖,以褒奖陈光诚先生为中国民主维权事业所作出的卓越贡献!

为陈光诚先生的颁奖仪式在孙文广先生生日宴会结束后举行。著名民主人士胡石根先生在颁奖前向大家介绍了陈光诚先生的维权事迹,号召大家向陈光诚先生学习,要不畏一切艰难险阻去追求中国的民主进步事业、追求中国的“光明”事业。民主墙时期的老民主人士刘京生先生代表大家颁发“光明之子”奖牌。由于陈光诚先生出狱后一直处于临沂警方的高度禁锢中,故颁发给陈光诚先生的奖牌由来自陈光诚先生家乡的维权人士刘国慧女士代领,刘国慧女士也代表陈光诚先生向与会人士表示了感谢,并决定与大家一起将维权事业进行到底!

大家以热烈的掌声向勇于维权、勇于推动中国民主进步事业的齐鲁儿女表示了崇高的敬意!

颁奖仪式结束后,大家高唱“团结就是力量”,并相互举杯共同祝愿伟大祖国早日完成民主转型、早日奔向自由的前方!

(赵常青供稿)

附录:陈光诚先生简介

陈光诚,1971年出生于中国山东省沂南县双后镇的东师古村。1994年至1998年,就读于青岛盲校。1998年至2001年,就读于南京中医药大学。

2000年到2001年,在英国联邦基金的资助下,陈光诚在中国法学会发起并负责“残疾人维权项目”。2002年,他试图在北京成立残疾人的民间维权组织,未果。

2003年7月至8月间,陈光诚夫妇作为访问学者,前往美国访问,参观并了解了当地的残疾人机构。陈光诚当选临沂“2003年度十大新闻人物”。

2005年12月,陈光诚入选香港《亚洲周刊》评选出的“2005年风云人物”。

2006年3月11日,陈光诚被临沂警方从家中带走后与外界失去联系,5月,入选美国《时代周刊》2006年“塑造世界的一百人”。在失踪三个月后,6月12日陈光诚家人才收到他被刑事拘留的通知。

2006年8月24日,沂南县人民法院以故意破坏财产和聚众扰乱交通罪,判处盲人维权人士陈光诚有期徒刑四年零三个月。

2007年1月12日,临沂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维持对陈光诚的一审判决。

2007年3月14日,陈光诚获得英国人权组织颁发的“言论自由奖”。

2010年9月9日,陈光诚出狱并回到家乡临沂,但出狱后即受到临沂当地警方的严密监控,人身自由仍然得不到保障。

赵常青:孙文广先生获得中国大陆第一届“中国良心奖”

(博讯北京时间2010年10月05日 转载)

来源:维权网

2010年10月3日,年届七十七岁高龄的山东大学退休教授孙文广先生获得第一届“中国良心奖”,这是由中国大陆民主维权人士首次评选和颁发的“人权奖”。

2010年10月3日是孙文广先生七十七岁华诞,来自北京、贵州、陕西、浙江、江苏、安徽以及山东本地的三十多位民主维权人士(包括胡石根、刘京生、李海、赵昕、赵常青、车宏年、廖双全、吴玉琴、李红卫、刘国慧、张华、王全章、刘桂琴、巩磊、邵凌才、李昌玉、解金玉等)齐聚素有“泉城”美誉的济南,他们共同向孙文广先生表示生日的祝贺,大家经过讨论后决定授予孙文广先生“中国良心奖”。

颁奖仪式在生日宴会前举行。
著名民主人士胡石根先生代表与会的民主维权人士向孙文广先生宣读了颁奖词并颁发“中国良心奖”奖牌,胡石根先生号召大家向孙文广先生学习,当良心人、做良心事,共同推动中国的民主维权事业,共同推动中国社会的进步!
大家以热烈的掌声向孙文广先生表示崇高的敬意和祝贺!

孙文广先生对大家授予他的崇高荣誉表示了由衷的感谢,并谦虚的说自己年龄大了,中国的未来寄托在年轻人身上,他希望大家继续努力、继续为中国社会的民主宪政事业做共同的奋斗!
孙文广先生的夫人韩培顺女士对于颁奖场面也很感动,当场写下一首诗勉励大家要有“拳拳报国心”,要做“堂堂大写人”,诗是这样写的——

赞民主维权斗士
韩培顺

殷殷喋血文,
拳拳报国心。
铮铮铁铸骨,
堂堂大写人。

颁奖仪式结束后,大家开始美好的寿宴。



图片一:胡石根先生(左)向孙文广先生(右)颁奖



图片二:孙文广先生与部分前来祝寿的民间人士合影(从左到右依次是吴玉琴、李红卫、赵常青、车宏年、刘京生、胡石根、孙浩然、孙文广、姑鹤、李海、赵昕、廖双元)

附录三:孙文广先生简介

孙文广,1934年10月3日出生,中国物理学家,山东大学退休教授,现居济南。
1957年毕业于山东大学物理系,留校为任教。后在反右运动和文化大革命中多次受到政治迫害并屡次入狱。
1982年12月,平反回山东大学物理系任教。
1988年,通过竞选担任山东大学工会副主席(兼任),同年担任济南市政协委员,参加“中国民主建国会”,后任省委委员、山东大学支部副主委。
1989年5月,给中共中央写公开信,支持学生爱国民主运动。
2002年至2007年先后在香港出版《狱中上书中共中央》、《百年祸国——从毛泽东到江泽民》、《呼唤自由》等著作,并在在境外发文百余篇。
2007年11月,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加济南市历城区人大代表选举,在校方和当局的阻挠下未能当选。
2008年参加《〇八宪章》303人联署。
2009年4月清明节前往济南英雄山悼念前总理、总书记赵紫阳先生,警车随后跟踪;下山途中,遭到五名不明身份的暴徒袭击,四根肋骨被踢断,脊髓、头部多处受伤。
2009年9月被选为国际笔会独立中文笔会荣誉理事。
现在孙文广先生继续参与中国民主维权运动。

(供稿:赵常青)

2010年8月7日星期六

维权人士赵常青被传唤情况

(维权网信息员廖天明报道)陕西籍在京的著名异议人士、自由作家、维权人士赵常青8月5日下午在北京海淀区上地附近的租住地被北京市局警方带走传唤4个小时,他家中一本《零八宪章》、一本《忆林昭》及三本记录自己感想、思考的笔记本被警方拿走,警方说暂时借去看看。目前他电脑无法上网,与外界联系不便。

本网信息员7日下午通过电话采访了赵常青先生,赵先生如实陈述了当日的情况。

廖:赵常青先生好!听说您前天又被警方请去谈话了?具体情况如何?

赵:5日下午2点半,有三个穿着制服,十多名便衣突然来到我的住处,他们没有出示什么证件,就说要向我了解些情况。他们在我租住的家中逗留了半个来小时,期间将我一本《零八宪章》、一本《忆林昭》与我以前的三本记录感想与思考的笔记本捎走,说是借去看看。他们随后将我带到了上地派出所中,进行了问讯笔录。

廖:他们主要问了些什么问题?

赵:他们主要问了几方面问题:其一、关于访民维权律师团的事。问我是否参加?目的何在?我坦承自己参与了维权律师团,原因是长期来中国各地征地拆迁被侵害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上告无门,处于绝望之中,社会危机因此日益加深,维权律师团意在为他们提供咨询,法律援助;

其二、关于参加教会情况。关于信仰问题我谈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希望他们依照宪法保护尊重公民的信教权;其三、关于北京关注团情况。我谈了自己对刘贤斌被捕之事的看法,认为刘贤斌是个负责任的知识份子,地方政府抓捕他与和谐社会建设不协调,增添了社会新矛盾,制造了新摩擦,成立关注团就是为跟踪事件进展,希望通过关注引起四川当局注意,希望促成公正解决。至于发言人问题?我说自己自愿做发言人,没有什么推选,发言人职责就是就事件发表评论观点,接受采访,及与有关方面(也包括跟国保)打交道。

最后警方说我在北京活动太频繁,太活跃,提出希望我多加注意,并说我在北京能呆多长时间主要看我自己的活动。当然整个谈话过程是平和、理性的。我表示对话比对抗好,沟通比隔绝好,希望大家共同在协商对话的平台上来促进社会进步。

(博讯北京时间2010年8月07日转载)

2010年7月27日星期二

赵常青:昨夜,我被“他们”跟踪

在电脑前思考了半天,我决定还是将昨天晚上(7月26日晚)被跟踪的事情说出来。

前两天福建维权人士游精佑到北京旅游,北京的网友们决定以聚餐会“饭醉”的形式欢迎这位傑出维权人士的到来。时间定在7月26日晚上6点到9点,地点在地铁双井站附近的一家海鲜酒楼一层大厅里。

我与友人大概在6点左右来到“饭醉”现场,整个一层大厅的半壁江山已经被网友们所“盘踞”,有维权人士、有学者、有法律人、有媒体人,总计大概六、七十人,就连已经八十多岁的老学者杜光先生也赶来“饭醉”。大家围了七、八桌,先是向北上京城的游精佑先生表示了欢迎,接下来,大家的主要任务便是吃饭、喝啤酒,间或祝酒、合影、发名片、侃大山,现场气氛犹如过节,甚为欢乐“和谐”。

觥筹交错间我也注意到在“饭醉”大厅的南侧有一张桌子坐了六、七位身份似乎有些“特殊”的人士,他们也叫了一桌子饭菜,但是他们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饭醉”现场的网友们身上,我和几个有些阅历的网友们相互交流了一下,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这六七位“特殊人士”便是当局委派的“便衣”了。这种现像大家见怪不怪,早已习以为常。而且根据我的了解多数网友们是欢迎他们的光顾的,所以大家熟视无睹,该吃菜吃菜,该喝酒喝酒。

网友们酒醉饭饱后,情绪高涨,气氛热烈,有网友提议大家唱歌,于是先用小喇叭播放了一曲《草泥马之歌》,接下来我提议大家一块来唱“革命歌曲”《团结就是力量》,得到网友们的赞同,于是我自告奋勇拿起小喇叭给大家起了一个头,网友们便大声唱起来,当“朝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的歌声飘扬整个大厅时、当“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的歌声回荡在整个大厅时,

网友们响起了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甚至我注意到坐在南侧餐桌的便衣先生们也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喊起了“好”……!

大概九点左右,网友们陆续退场,我因为住的地方较远,也与另外两位网友(其中一位是刘京生先生)一块准备回家,就在我们三个人一块向门口走动时,我发现南侧饭桌上的两位便衣先生也站起来向外走,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先生边向外走边用手机打电话。我们走到门外的时候他们也从后面跟了出来,我当时就提醒另外两位网友说“我们被盯上了!”,他们??认可我的看法,但是我当时还弄不清他们到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另外两位网友来的,我们在丁字路口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我们发现他们也上了一辆车从后面跟着我们。在车上我综合了一下各种信息我认为他们冲着我的可能性比较大,考虑到刘京生先生年龄较大、身体又不太舒服,我便建议另外一位网友将刘先生护送到家,我准备下车坐地铁将他们甩掉,他们两位也同意了。于是当出租车行驶到“金台夕照”地铁站时我便下了车,下车时我注意到后面那辆车也停了下来,我没有停留,径直下电梯,进了地铁通道,然后我回头望了一下,那两位便衣先生也从电梯上下来了。为了准确判断他们两位到底是不是跟踪我的,在地铁通道上我故意向前面飞奔了10来米,然后突然停住猛的回头一看,发现他们正飞奔在我的身后约5米左右,我突然地停下来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也突然的停下来,我们面面相觑,看着他们不太自然的表情,我笑了一下,然后回头向检票口走去,他们装模作样的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也迅速回头再次跟上了我,并掏出手机打电话。

在等车的几分钟我发现我的旁边又陆续来了两位便衣,当我进车后,他们也随之进了车厢并分散在我的四周。在判断已经非常准确的情况下,我便掏出手机给几位友人打电话,但连着好几位友人的手机都拨不通,最后拨通了范亚峰先生的手机,亚峰听说后要我与他保持联系,一会儿他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在“推推”上将我被跟踪的信息发了出去,时间不长一些友人将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甚至一家加拿大的媒体记者也将电话打过来询问情况。我感谢这些友人们的关心,但我当时思考的重心是“怎么办”的问题。回想起来,我认为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当局和便衣先生们的事情,虽然前几天,西安的警官先生曾打电话给我说要到北京来“看望”我,但他们是“老朋友”了,我也觉得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过来就过来吧,自己的同胞弟兄,喝喝茶、吃个便饭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今天晚上我觉得很不正常,因为我以前的几次被逮捕判刑都没有发生被一路跟踪的事情(不管是98年的汉中市国家安全局还是2002年的西安市公安局,他们都是一看到我就直接把我控制起来并向我出示相关证件,或宣布对我传唤、或宣布对我刑事拘留、或直接逮捕。而不是偷偷摸摸的进行跟踪盯梢,这种跟踪盯梢很让我瞧不起).

但是这种跟踪却实实在在的第一次发生在我的身上,而且是在北京,又是在晚上,怎么办?他们就在我的四周,如果我犯罪了,他们在向我出示相关手续后完全可以直接上来逮捕我——那是完全符合现行法律规定的,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和我说话,当我故意盯着他们看时,他们便转移目光,好像还有些害羞似的,有好几次我都想上前去搭话,想直接询问一下他们为什么跟踪我,但我又担心自己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就是“便衣”警察,会和他们在地铁吵起来,那样好像有些不太合适。那么只能是让他们跟踪到底了,但是这么晚了,他们跟踪我到底想干什么呢?猜不出来,我很恼火,而地铁却在以自己固有的速度向前狂奔,怎么办?正在这时亚峰将电话打过来,让我到他那里去——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于是立即决定到他那里去过夜。

这时地铁已经行驶到知春路站,我从从容容的下了火车,自然他们几个人也从后面跟了上来,出站后我上了一辆出租车并通知亚峰我快到了。几位便衣先生也挡了一辆车跟踪在后面。大概十分钟后,我们的车来到亚峰住房的楼下马路边,我下了车便发现后面的车也停下了,其中两个人迅速下了车。

我向亚峰住处走去,那两个便衣也从后面跟了上来,我才走几步,突然听到前面楼下阴影处有人在大喊“常青!”,我仔细一看原来亚峰正在楼下等我,他望瞭望那两个便衣,便拉着我的手向他的住房走去,走了大概五六米快进楼道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下,那两个便衣一前一后都停止了前进,其中一个在打电话。我们没理他们,径直上了楼,平安到“家”……

整个晚上便衣先生们也没有再来骚扰我(们)。

我和亚峰聊了一会儿,亚峰在“推推”上报了“平安”,又聊了一会,我们便睡了。

今天一大早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思考了半天,我觉得这种被跟踪的生活是不正常的,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且也影响我正常的生活,这种情况不应该再次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希望北京有关方面本着“尊重人权”和“依法治国”的理念,来光明正大的处理一切涉及基本人权的问题,如果当局认为我在北京的言行触犯了法律,直接启动相关法律程序好了,我既不会逃跑,也不会抗拒。我认为一个政府,尤其是一个宣称“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它的所有施政行为都应该能够很阳光、很光明,就像温总所说的那样“像太阳一样光辉”,而不应该採取一些很让人瞧不起的类似当年“中统”、“军统”特务那样的手段,今天跟踪张三、明天跟踪李四,今天把倪玉兰打一顿、明天把刘沙沙打一顿,这是真正的自毁长城,不仅很不符合“人民政府”的身份、而且也很不符合建设“法治国家”、“和谐社会”的内在要求的。

当然如果昨天晚上(7月26日晚上)跟踪我的不是便衣警察先生,不是政府行为,那当然是我错怪了,我愿意为自己的错误怀疑向北京市政府表示我的歉意,并愿意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继续督责“人民政府”切切实实地“为人民服务”、切切实实地向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方向前进!

2010-7-27于北京

【维权网】时间:7/28/2010

2010年7月6日星期二

赵常青:“我是刘贤斌”北京关注团成立公告

刘贤斌先生被四川遂宁地方当局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的名义刑事拘留已经八天了!

这一事件大大地刺痛了海内外良心人士的神经。我们注意到不仅中国法律界迅速组织了法律援助团,不仅各界公民自发地组织起了“我是刘贤斌”的黄丝带行动,而且在一些省市也相继成立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公民关注团” ,甚至,一些海外社团和良知人士也对四川地方当局三度拘捕刘贤斌的行为表示了严正谴责。

面对海内外良心人士的关注和谴责,四川遂宁地方当局却执迷不悟、依然固我,他们继续将刘贤斌先生当做“阶级敌人”拘押在高墙之内——他们以为,只要将刘贤斌先生装在笼子里,遂宁就会“稳定”些,四川就会“稳定”些,执政党的“天下”就会“稳定”些。

其实,这种思维是完全错误的。纵观近三十年来,类似刘贤斌先生的这种人权案例俯拾皆是、举不胜举。不说远的,单就近几年而言,便先后出现了高智晟、胡佳、刘晓波等人因言入狱的事件,但是中国社会的“稳定”目标实现了吗?没有!不仅没有,而且执政党和政府所希求的“稳定”局面似乎正在向越来越不稳定的局面演变——只要看看风起云涌的各地公民维权事件就足够了。

问题的本质在於执政党及其各级地方政府该如何面对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民间智慧和不同意见问题。古人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我们认为我们的国家是十四亿国民的国家!执政党及其各级地方政府必须放弃敌对思维,广开言路,尊重和保障每一位国家公民的基本人权!

回到刘??贤斌先生的案子上。

就刘贤斌先生而言,我们认为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中国公民,他对於我们这个国家,对於祖先留下的中华大地,对於中华大地的各族同胞有着一种深深的爱,他深知困扰中国社会发展的制度病因。二十余年来,他马不停蹄地寻求民主、寻求自由、寻求法治、寻求宪政。并因此而数度铁窗寒暑、数度镣铐加身。但他从未屈服、从未怯懦——从这个看守所到那个看守所,从上一个监狱到下一个监狱,虽经一路风雨,却毅然决然地为着我们这个国家寻找着阳光灿烂的明天!

也因此,我们对於遂宁地方当局再度拘捕刘贤斌先生表示严重抗议!我们呼籲四川省政府乃至於中央政府能够迅速介入遂宁地方当局的违法行为,尽快释放刘贤斌,还刘贤斌先生以中国公民的全部自由!

与此同时,我们还认为刘贤斌先生的悲剧不是他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国家的悲剧,这种悲剧有可能落在我们每一个国家公民的头上。为了刘贤斌先生的今天不会演变为我们的明天,我们也特别呼籲所有生活在北京的中国公民——无论你在朝还是在野、无论党内还是党外、无论贵族还是平民,也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只要你生活在北京,都希望你能够积极地参与到关注刘贤斌先生的“黄丝带行动”中来。

最后,我们提醒执政党和中央政府,三十年改革虽然取得了较大成绩,但因制度顽症也积累了太多的社会问题和社会矛盾——腐败问题、两极分化问题、价值崩溃问题、正义缺失问题、人权侵犯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的影响着中国社会的稳定与发展,并有可能断送中国社会的美好前程。我们希望执政党能够当机立断、痛下决心,迅速启动政体改革,整合朝野一切力量,积极推动中国社会的制度转型,使我们的国家有一个真正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未来!

这是刘贤斌先生的愿望与追求!

这也是我们这些北京公民的共同愿望与追求!

就此而言,我们都是刘贤斌!

“我是刘贤斌”北京关注团:

王荔蕻(维权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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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权网 】 时间: 7/6/2010

2010年5月29日星期六

赵常青:学生“黑手”在哪里?——89学生领袖陈章宝採访录

岁月匆匆,不舍昼夜。

转瞬之间,震惊世界的中国89学生运动便过去了21年。在这21年时间里,诸多流亡海外的学生领袖或当事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对当年的学生民主运动做了大量的回忆和资料整理,这些资料和回忆对于89历史的还原有着重要的意义.但也有个别回忆存在史实偏差的问题.为了尽可能的接近历史的真相,2010年5月22日,笔者约请了89民主运动中的一位重要学生领袖——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85级的陈章宝(现名陈天石)就89学潮中的一些重大历史事件做了一次访谈。陈章宝的回忆不仅会给读者诸君提供一些新的史料,而且他关于8964的认知和感想也许会带给各位一些新的启发和思考。

陈章宝,1966年5月22日出生于广西容县,1985年9月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89年积极参与广大学生反腐败、争民主的学潮,曾担任“北师大学生自治会”宣传部长和“北高联”轮值宣传部长,六四后南下逃亡期间被警方逮捕送往秦城监狱收容审查,1991年元月22日结束审查免于起诉,但被北京师范大学“勒令退学”。

此后,陈章宝为谋生更名“陈天石”,四处打工,备尝艰辛。期间曾因为参与一些政治活动而被数次关押,多次在看守所或强劳农场受到酷刑虐待,2000年接受福音成为基督徒,现在一方面为家庭教会做事工,同时积极参与各种公民维权活动。

採访中,巧遇曾担任北师大学生自治会秘书长的张军和天石在一起,虽然张军时间不长就有急事先走了,但还是让我对当年的北京学运有了更多的细节方面的了解。

北师大的4.19游行

常青:今天联系天石,没想到张军也在一起,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我知道二位都是当年的学生领袖,都是“北高联”重镇——北师大学生自治会的重要负责人及“北高联”的“骨干成员”,你们作为直接当事人对于当年学生运动的诸多重大事件及相关决策有着重大见证,正好我想请你们就89学生民主运动的相关问题做些请教。因此如果二位没有意见,我们现在就开始。

天石:好吧,就从4月17号吾尔开希的演讲谈起。

张军:还是从4月15号开始吧。4月15号耀邦逝世后,大概在晚上六七点左右,我们北师大的宣传栏上面就张贴了许多大字报,有的表达对耀邦的哀思,有的表达应该开展悼念活动,还有的提到耀邦的“冤屈”,要求为耀邦平反。此后两天,这一类大字报越来越多,但并没有搞具体活动的,好多学生基本上也就是从“旁观”的角度去阅读大字报。但到4月17号傍晚,情况发生了变化。

天石:4月17号晚饭后,有几百同学自发聚集到3.18纪念碑前面开始一些具体问题的讨论,我和张军都在现场,当时吾尔开希做了一个非常精彩的演讲,对耀邦的逝世表示哀悼,鼓动大家起来纪念耀邦并推动中国的民主。他的演讲受到大家的热烈鼓掌。

张军:这是北师大学生在耀邦逝世后的第一次自发集会。

天石:4月18日下午北师大的湖南籍学生贴出来一张通知,约请“湘籍同学”4月19日早晨在学校集合后集体前往天安门广场悼念“老乡”,因为耀邦是湖南人。到4月19日早晨9点左右,很多同学都赶到3.18纪念碑前集合。

常青:都是湖南人吗?

张军:有湖南的同学,也有其他省的,比如说,我是江苏人、天石(即陈章宝)是广西人,我们也都参加了。

天石:当时有一位学校职工家属、银燕公司的职工,叫蒋之泉,他给我们前往广场的游行队伍拍了很多照片,后来我和张军都和他保持着比较要好的关系。

常青:有多少学生参加这次游行悼念活动?

天石:当时大家在3.18纪念碑前集合后便出发了,跟上的同学很多,前面的学生都到小西天了尾巴还在东校门里,大概有两三千人。但群龙无首,大家都有些压抑,默默的走着。

张军:天石看到这种情况,便自告奋勇跑到队伍前面负责带队,并带领大家喊口号。

常青:当时主要喊的什么口号?

天石:诸如“耀邦千古!”“公正评价耀邦!”等等,但喊着喊着也带领大家喊出“剷除官倒!”“打倒专制!”之类的口号,不过没有“打倒共产党”这样的口号。气氛马上变得很激奋,沿途有许多市民围观并鼓掌。张军也行走在队伍旁边协助维持秩序。我们是中午的时候到达的广场。

常青:你们到达广场的时候,广场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呢?

天石:当时的广场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群众,黑压压的。纪念碑上已经挂上了“中国魂”的条幅。好些人在纪念碑的四周面向观众进行演讲。因为参加我们游行的队伍里有一些学校老师及党团负责人,所以到了广场后,这些人便开始做学生的工作,要求大家回学校去。由于这是北师大学生开展的第一次游行活动,我们也没有太多经验,所以最后在一些老师的劝说下,游行队伍就在广场解散了,一些同学就自己陆陆续续的回校了。

常青:你们俩也回学校了吗?

天石:我们都回去了。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我听说有一部分学生去新华门请愿没有回来,便马上骑上自行车去到新华门,当时新华门已经有各高校好几千学生在那里静坐请愿。

常青:当时有学生冲击新华门了吗?

天石:我到以后看到学生要求政府派代表出来接待,但无人理睬,学生一度和把门的武警挤在一起,但是很快学生自动改为静坐,从半夜11点左右到天亮前被驱散,我一直在新华门,没有任何学生冲击新华门.

常青:有武警把门吗?

天石:门外没有武警,只有门口站岗的,但大门里面有很多军人。

常青:张军去了吗?

张军:我没有去。

天石:我在新华门人群里呆到凌晨四点多天快亮的时候,看到从新华门对面出来了大队武警,他们广播要求学生撤离,接着分成纵队对请愿学生进行了分割隔离,由于分割包围,我被赶到了外面,不过这时候我还没有看到新华门的武警用大棒殴打学生,于是我骑车往南绕道前门去天安门广场看动静。我骑车从南广场到大会堂门外的时候,就看到在天安门前面大批手拿大棒的武警士兵,正往广场运动。一线排开后突然他们叫喊着举起棍棒,从北往南进行扫荡,而滞留广场的学生市民就开始向南向外跑开,这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不要跑!我是……到纪念碑前集合!”有人说这是吾尔开希,我没听清名字。但由于当兵的很野蛮,挥舞着大棒狂打,大家支持不住就开始四散逃跑,纪念碑上的人也被赶离,看到这种情况我也只好后撤,我由于骑着车跑得快,没有被打,而在我车子后面的人就有人被当兵的赶上殴打,打得直叫,有一位的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出了西南角后摸着叫疼给我看。

常青:当兵的一直把你们撵到什么地方?

天石:他们把我们撵出广场,一直撵到广场西南角与人民大会堂以外的地方就不撵了,然后他们就开始全面控制广场、在广场四周布岗。

常青:被赶出广场后你就回学校了?

天石:没有,我又骑车返回西单从路北往东,看到许多学生被送上公交车,车上的学生大喊大叫表示抗议,并用手拍打车窗,一些车窗玻璃被打碎了。另外我还亲眼看到从新华门方向撤出来的学生中有一个女同学被打骨折了,她的脚踝肿得很大,已经不能走路,而是由两个同学半背半拉着往前走。我记得当时北师大中文系85级的宿东民也在现场,大家叫了一辆出租车让背出来的同学将这个受伤的女同学送到医院。后来我就回学校了。

常青:关于那天清晨新华门清场时发生的事情后来有一篇题目是《4.20新华门血案真相》的材料在民间流传,请问你知道这个材料的出处吗?

天石:这篇文字材料是第二天“临时北高联”成立后我从秘书处综合了多份见证稿,并综合了自己的所见由我统稿完成的,最后由北高联宣传部作为通稿宣传散发的。后来,这篇稿件受到当局的严厉批判,但我认为骨折和头上的大包就是血,文稿中没有说死了人,是政府把死人的谣言加给了这篇文稿。

带领学生队伍到人民大学进行大串联

常青:你在新华门见到吾尔开希没有?

天石:见到。我回到北师大后心里很气愤,于是在上午大概是11点钟左右,我就对在3.18纪念碑前聚集的学生说要出去串联。此提议得到大家的响应,于是我们就带着两三千人的队伍从师大北门出去,沿着北三环往西直接游行到人民大学校园里.

常青:师大的同学真猛,一呼拉就跟上这么多人。

张军:那一天,我没去人大,我走到中途因有别的事就退回来了。

天石:我从头到尾都参加了,我们绕着人大校园转了一圈,喊口号要求人大学生也跟我们一块上北大清华串联去,于是许多人大学生也加入到了我们的队伍,不过天不凑巧,这时下雨了,我们都被淋得招架不住,最后只好放弃去北大、清华的计划,大家又都分散回到学校了。

“临时北高联”的成立

天石:4月20号下午回到学校后,有同学告诉我说,我们带队伍去人大串联后,吾尔开希又在3.18纪念碑前就新华门被驱赶事件向同学们做了汇报演讲.听说开希当时的演讲声泪俱下,十分感人,同学们都很气愤,于是这位同学就建议我去找一下开希,认为开希很不错,我们大家应该在一起商量一些事情。但当晚我由于太累了,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就没去。

4月21日早晨起床后,我去西南楼东侧的开水房打开水,突然看到开水房的墙上贴着一张8开大小的红纸“启示”,上面写着:“北京高校学生自治联合会(筹)成立了,吾尔开希任主席,请各系和各校同学与吾尔开希联系.”并公佈了他的宿舍楼及房间号。

常青:“启示”上明确写明“吾尔开希任主席”?

张军:是的,实际上这个临时“北高联”是在4月20号晚上由开希、贾爱民、梁二三人商议成立的,贾爱民是北师大教育系学生,后期我们自治会的副秘书长。梁二就是梁擎墩,北师大心理系87级学生,后来北师大学生自治会的第一任副秘书长.

天石:4月20号晚上的事情我没有参与,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打开水看到开希的这个通告时,心里一愣,觉得这小子真有勇气,于是便回宿舍了。但到9点左右,张军来找我。

常青:你和张军原来就认识?

天石:我们俩是同班同学,那时我伤病后到中文86了。他来对我说,开希张贴了公告,我们去与他联系吧。我当时认为这么大的事情,成立“北高联”这样的松散组织可能作用不大就没有去。张军就回去了,但同宿舍的过常宝同学对我说,你的想法不对,有组织总比没有组织的好,哪怕是一个临时性的,它也比一盘散沙的情况要好。这句话打动了我,我就一直站在窗前思考这件事情的意义,想到我的老农民父母,以及会坐牢的后果。但没过半小时,张军又到我这里来了,说我们还是去找开希商量商量吧,于是我便与他一起去了开希的宿舍。

常青:然后你们做了些什么?

天石:我们见到开希后,就说我们是中文系的,过来商量事情应该怎么做。开希说,现在首先需要设立一个秘书处和宣传部来开展具体的工作,张军就毛遂自荐说他来负责秘书处的工作,我也自告奋勇的说,我就来负责宣传部吧,开希也同意了。

常青:当年各高校“学生自治会”的成立大概都是这样一个情况,基本上都是自告奋勇,我们学校也是这样。

十万学生汇集北师大

天石:我们三个人进行具体分工后,便开始商量下来的工作。大家一致认为,第二天的追悼会我们应该去参加。当时我提议,为了不给政府留下扰乱社会秩序的口实,我们最好晚上十点就出发,半夜十二点左右进入广场。开希同意,张军也觉得好。于是张军便马上开始写集会通知,交给熊文革负责送往各高校。让北京各高校的学生晚上在北师大球场集合,十点大家步行前往天安门广场。

常青:熊文革是谁?

张军:文革是北师大生物系87级学生,他是后来北高联的“外联部”部长.

天石:我呢,就先安排同学写几条大标语,就是后来下跪照片里竖着像招魂牌的那几条.然后我就组织人去搞募捐,当时心理系85级的同学已经在为4.20血案中受伤的人搞募捐,我就到水房前面对他们正在募捐的同学说,现在我们“临时北高联”已经成立,我们要统一管理募捐。他们也很高兴,当天上午我们就募捐了330多块钱,然后我们用这些钱去购买了许多白布,让其他同学去制作輓联等。

张军:我们送到外校的集会通知很有效果,到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北师大校园已经被来自各高校的学生挤得水泄不通。

天石:当时的校园到处都是学生,报告的同学说估计超过十万人了。而北大的大部队到来后由于校园里已经没有地方,他们就乾脆没有进校,而是在校外马路上整顿队伍先行出发了。北师大校领导一看这种情况,就赶紧派人来找开希,开希他父亲闻讯,也赶到北师大来做开希的工作。

常青:开希他父亲是乾啥的?

张军:他父亲是新疆区政府的一个局级干部,当时正在中央党校进修。我和他父亲有过三四次交流。

吾尔开希站在双槓上面做游行总动员

天石:开希当时被他们撵得四处躲藏,后来就和几个同学到了我们隔壁的宿舍,我看当时已是晚上9点半,各高校学生已经云集北师大,于是我给开希建议,游行队伍提前20分钟出发吧。开希同意,于是我们就去到学校东操场,我们把开希扶到操场一架双槓上站立进行动员讲话。

常青:怎么是在双槓上?

张军:东操场是篮球场,没有合适的高台,就只好站在双槓上讲话,后面的同学才能看见听到。

天石:开希站在双槓上面向黑压压的同学慷慨陈词,做了短短几分钟的动员讲话,此时我才看见开希他父亲就站在他儿子的脚下,再也没有劝阻的机会了,也许他的心情是很複杂的。开希演讲结束后就宣布队伍出发,于是这支有十来万人的学生队伍便走出学校、走上大街、向着广场的方向前进了。

常青:你们到广场是什么时间?

天石:正好12点左右。我们到广场后便一直在广场静坐到第二天早上追悼会开始,当时我们看到有天津的学生代表也赶过来参加追悼会了。天亮后开希等学生代表去交涉参加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追悼会,但没有得到允许,而且在大会堂外面已经布防了好几排武警。追悼会结束后,我们看到耀邦夫人李昭身穿黑色长裙从大会堂东门出来了,但没有下来。

张军:学生希望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但没有人理我们,于是静坐的学生开始集体高喊“李鹏出来!”“李鹏出来!”的口号。

学生下跪递交《请愿书》

天石:跟着几个学生代表便上到人民大会堂的台阶上请愿,递交请愿书。

常青:当时是哪几个学生到大会堂的台阶上请愿下跪的?

天石:当时去了四个学生代表,他们是北大的郭海峰、张志勇,北师大的吾尔开希,政法大学的周勇军。一开始他们并没有下跪,只是站在台阶上拿着《请愿书》向政府请愿。

常青:我想问一下,你们是否知道这个《请愿书》是怎样产生的?

张军:这个我知道,是4月21号晚上,来到北师大的各高校学生代表提议说大家应该商量一下第二天向政府请愿的内容和事项。七点左右我便在物理楼里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教室开会,但我没有参加会议.

常青:参加这个会议的有哪些人?

张军:我记得有开希、有政法大学的周勇军、还有北大的,是不是封从德、郭海峰或张志勇现在对不上了,其他的还有人大、清华的学生代表。他们在这个会上拟定了《请愿书》的七条内容,后来由开希带出来。

常青:当时前去递交《请愿书》的学生有四个人,但后来的图片上显示出下跪请愿的只有3个学生,这是怎么回事?

天石:上去的四个学生代表一开始全站着请愿,但后来不知谁提议下跪请愿,于是周勇军、郭海峰、张志勇便跪下了,而吾尔开希不愿下跪,我站在前边听到开希说“我不跪”,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喇叭上去和大会堂的工作人员交涉,后来,他从上面下来举着小喇叭对大家说:工作人员说,李鹏在12:45出来和大家见面。但过1点了,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接待学生,学生跪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把高举头顶的《请愿书》递交上去,于是,愤怒的学生又开始喊口号。不过口号已经变成“李鹏,下台!”、“李鹏,下台!”

张军:而且当时的学生情绪很激动,后面的学生开始向前面推涌,前面的学生已经开始与设置防线的武警战士发生推拉。

天石:我们觉得今天是追悼会,应以悼念为主,由于我站在第一排,便向后给同学喊话,做工作,叫大家不要推挤了。

常青:这四个递交《请愿书》的学生代表是怎样产生的?

张军:是头一天晚上开会时定下来的。

常青:后来这几个下跪学生是怎样起来的?

张军:自己起来的,他们跪了好长时间,看没有人理他们,也只能是选择退下,大概在两点左右,各校发起人在一块碰了一个头,大家决定退回学校,但同时决定集体无限期罢课。于是大家都秩序井然地退出了广场。在回学校的路上,吾尔开希晕倒了,大概是太累了吧。我们找车把他送回。

天石:关于4.22追悼会集会和请愿,回去后我选了几篇稿子,综合写了一个北高联的宣传通稿《4.22事件始末》散发出去,也是政府后来批判的重点。

“北高联”与北师大“学生自治会”的正式成立

常青:“北高联”是什么时候正式成立的?

天石:是4月24日,在这之前,刚才说过4月21号早晨开希在北师大张贴出了“北高联”成立的通知,我们和他联系上了后也参与了具体的分工,张军负责秘书处,我负责宣传部。但由于这个“北高联”负责工作的主要成员都是北师大的,所以后来大家就说这是“临时北高联”。

张军:虽然是临时性的,但从它成立后开展的工作来看则是全局性的,如成立当天就通知各高校学生到北师大汇合一块去参加第二天的追悼会,而且各高校也响应了,因此从4月21日到4月24日的“临时北高联”还是很好的发挥了“北高联”的作用。

天石:但4.22追悼会后,大家觉得还是应该正式产生一个更有代表性的“北高联”,于是4月24号早晨,张军主持的秘书处就写了一个通知,要求各高校学生代表到圆明园开会,商议“北高联”的正式成立问题。

张军:这个通知是我起草的,题目就是“北京高校学生自治联合会正式成立大会通知”,通知要求各学校派出代表于4月24日晚上7点到圆明园南门集合开会。然后将通知派人发到各学校。

天石:与此同时,“北师大学生自治会”也于同一天正式宣告成立,都是4月24日晚上宣告成立的。当时开希代表我们师大去参加在圆明园召开的“北高联”成立大会,我们则留在学校主持召开北师大的“自治会”成立大会。

张军:北师大的大会是晚上7点在物理楼101教室召开的。

常青:当时参会的有多少人?

张军:各系学生都有,几十个,而且美联社的记者也参加了我们的成立大会。

天石:大会由张军主持,大会开始后,首先由张军宣布了两条新闻:第一,“北京师范大学学生自治会”正式成立;第二,“北高联”的正式成立会议也正在圆明园召开。同学们热烈鼓掌。

张军:然后我们以比较民主的方式提名产生了“自治会”的组织机构及各项分工,当然也很粗糙,基本上是我们宣布某某人担任什么职务,大家有意见没有,没有,那就通过,最后的分工是:主席为吾尔开希,宣传部长陈章宝(天石),秘书长张军,外联部长熊文革,纠察队队长黄海涛,内联部长彭涛(物理系88级),财务负责人是王玲(心理系86级的女孩),宣传部下设广播台,台长是体育系87级的曾小明,曾小明后来被判了四年。然后我们要求各系成立自己的学生自治会,而各系后来成立的自治会基本上是各系学生会的原班人马。

常青:由学生会的原班人马来担当自治会的功能?

张军:对,大部分系都是这样。

天石:但我们要求我们“北师大自治会”来取代“北师大学生会”的功能。

常青:那么“北高联”在圆明园的情况是怎样的?

天石:开希回来通报,在圆明园的成立大会上,大家选举政法大学的周勇军为第一届“北高联”主席,另外推举了五个常委学校。会议决定北高联总部先设在北师大。

张军:这里我把梁二的情况作一下补充,他和开希的关系很好,开希向我介绍过梁二,我4月22日去找过他,说“临时北高联”已经成立,能不能进来参加工作,梁二说他现在是“预备党员”,快转正了,因此不能参加,后来随着学潮的进展,到自治会正式成立几天后,我又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干副秘书长的工作,他才进入到自治会。

(採访进行到这里时,张军有急事先行离开,下面的採访就只有陈章宝一人在场)

常青:北高联成立后,当时是怎样开展工作的?

天石:北高联成立后,规定每天晚上都在北师大召开一次全代会,周勇军当选第一届主席后,又任命了政法大学的王志新为北高联的秘书长。从4月25日到4月28日的高联会议一般都由秘书长王志新主持,大概在4月28号前后高联会议又增补了中国社科院的王超华为北高联的副秘书长,王超华是北大教授王瑶的女儿。

常青:北高联和北师大学生自治会的工作是否存在重叠交叉的问题?

天石:北高联初成立时,除了设立了一个秘书长以外,并没有设立下属职能部门,由于总部设在北师大,因此北师大宣传部和北师大秘书处几乎在北高联成立初期代行了北高联的宣传联络事宜。后来北师大自治会的外联部长熊文革也被任命为北高联的外联部部长,那时候北高联的总部已经在北大了,还给各个部都刻了一方印章呢,宣传部第一次任命的部长是北大的杨国忠,但北大和北师大宣传部长轮流担任此职务。

常青:北高联当时和社会各界是怎样发生联系的?

天石:当时的北高联开会决定高联在对外关系上保持“中立”原则,不和当时除学生以外的社会各界发生联系,其目的是为了保持学生运动的纯洁性。比如说,我们宣传部的广播站不广播社会稿件,只播放学生来稿。

常青:北京高校的罢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天石:4月22日。追悼会结束后,由于学生的请愿没人理睬,当时各主要高校的学生领袖就碰头决定从4月22号开始无限期罢课.

4.27大游行

常青:89年4月26日,《人民日报》发了一个社论,题目是《要旗帜鲜明的反对动乱》,把学生上街悼念耀邦、为自由化平反的爱国运动说成是“动乱”,激起学生的极大不满,请问当时的高联是怎样反应的?

天石:《人民日报》4.26社论出来后,学生很气愤,但当时的北高联存在一些内部分歧,一些人主张上街抗议,另一些人则反对。26号晚上,我们师大已如箭在弦上,但一直到天亮还在等开希从法大回来,结果北高联没有统一决议,各高校只好自行决定。北师大自治会在开希、张军和我的坚持下,决定前往天安门游行抗议. 4月27号早晨6点左右,我们宣传部广播游行通知。大队伍到东门时,学校把门关起来了,中文系的书记李德芳老师泪流满面,恳求我们不要出去,但我们说不开校门就推了,因此只好打开校门让我们出去。当时北师大学生“倾巢出动”,在小西天沖破了武警的拦截后,我们沿着北二环行走到西直门附近与来自北大、清华、人大等高校的学生进行了汇合,然后经复兴门前往天安门广场。当时广场已经有部队进入,他们不让我们进广场,但我们还是在广场北面呆了一会时间,又出来沿着东二环游行,直到下午5、6点钟游行队伍才回到师大。这一天的游行被称为“4.27大游行”,但这一天的游行得到了广大市民的欢迎,他们为我们送来了食品、饮料,还现场给游行队伍捐款,支持我们的反腐败、反官倒、争民主的活动,而且当时学生的游行队伍列队整齐,秩序井然,根本不存在政府所说的什么“动乱”。

接待香港学生代表团

天石:4月28日,香港学联和亚洲学联组成了一个代表团来到北京寻找北高联,他们来到北师大高联总部找到吾尔开希,当时我自掏腰包接待他们吃了午饭,他们的主席是林耀强、秘书长好像是陶君行,还有蔡耀昌、李兰菊以及任香港中文大学学报主编的锺剑修,浸会学院的陈瑜等人,李兰菊直到现在仍然很活跃。

常青:他们来和你们主要交谈的什么问题?

天石:他们对我们的行动表示支持,并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民主运动资料,如有76年四五运动的资料,有79民主墙时期的资料、86学潮资料等等。我们从这些资料里了解了包括魏京生在内的一些当代民主运动史料。

批判4.29“封建包办对话”

常青:4.27大游行后,当局为了化解自己和学生之间的矛盾,曾在4月29日晚间组织了一次对话会,官方出面的是袁木、何东昌这两个老官僚,我想问的是这次对话会的学生代表是怎样产生的?

天石:这次对话会并没有通过我们北高联及各高校的学生自治会,当时官方只通过各高校官方,安排各校的学生会代表参加对话,是“官方”对“官方”,和我们没有发生关系。我们也不承认这样的对话,在当晚的对话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组织稿件对这次对话进行批判,当时有位学生的来稿题目就是《是对话还是封建包办?》,我们筛选了一批这样优质的稿件通过广播站进行了播报,并引发了许多这样的批判材料,后来这被官方说成是我组织学生攻击4.29对话的一个证据。

常青:这次包办对话对北高联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天石:对话事件使我们意识到了我们必须成立自己的“对话代表团”,于是北高联决定各高校通过民主竞选的方式产生自己的代表团成员.

常青:北师大是怎样搞的?

天石:5月1号我们组织学生在3.18纪念碑前通过“演讲比赛”的方式,现场选举对话代表团成员,最后通过比较选出王治晶(现名王德邦)、王京龙和罗健参加由北大项小吉任团长的“学生对话代表团”。

《新五四宣言》

常青:没过两天就是五四大游行,在游行之前你们高联当时有些什么决策?

天石:为了迎接五四,北高联开会决定发表一个《新五四宣言》,当时吾尔开希已经于4月28日担任北高联主席,于是他安排这个新宣言由北师大中文系研究生王智华来撰写。王智华写好后交给我,我审定后在五四游行这天带到天安门广场交给吾尔开希,由开希在纪念碑上对广场学生进行了宣读。

常青:五四游行之后当时的高联对今后的学生运动的方向是怎样计划的?

天石:五四当天,北高联及各高校的自治会负责人就在广场开了一个会议,会议就是否继续罢课的问题进行了讨论,象北大、北师大等高校是主张继续罢课的,但另有一些学校主张复课,最后只好交由各高校自行决定。我们北师大在开希、我、张军等人的坚持下,决定继续罢课。

同时高联决定五四游行之后继续向有关方面递交《请愿书》,包括向中共中央、国务院、全国人大等机构进行递交,其中后来在5月8日向国务院信访局递交《请愿书》的活动我还亲自参加了。但我们的请愿一直没有人理睬,一直得不到答复。

北高联总部由北师大迁往北大

常青:在5月13号绝食以前,你还记得发生过一些什么重大事件?

天石:5月6号下午,在北师大物理楼后面的草坪上召开了一次北高联的常委会议,当时由于开希不在,我代表北师大参加了这次会议。另外有北航的郑旭光、清华的张铭及社科院的王超华等共五人参加。会议由北高联副主席王超华主持。

常青:讨论什么内容呢?

天石:当时主要由王超华提出两项动议:第一,将北高联总部由北师大迁往北大;第二,决定5月7号继续在北航召开一次北高联常委会议,讨论罢免周勇军的北高联常委职务。

常青:这些动议都是王超华提出来的?

天石:对。

常青:王超华为什么要提出搬迁北高联总部的动议呢?

天石:超华当时的表面意思是高联总部已经在北师大设立很长时间了,大家轮换一下,是不是会更民主一些,但显然的超华和北大已经做了会前工作了。超华的建议出来了,其他人也同意,我也觉得这是一个完全不需要争执的问题。因此从5月7号开始,北高联总部就转移到北大了。

开除周勇军

常青: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开除周勇军的常委职务呢?

天石:原因主要是周勇军违背了北高联所作出的学生“中立原则”,勇军在做北高联主席的时候曾经私下接受过一些外电、外媒的採访,在採访中宣布过一些北高联多数常委不认同的决定,同时其他常委认为周勇军还私下与政府官员接触但没有向北高联常委会通报,这些都是违反纪律的事情。在4.27大游行和五四的罢课问题上,周勇军的意见和大多数常委学校的意见也相左,所以有的常委学校提议北高联解除他的常委职务。

常青:那么5月7号在北航的常委会你是否参加?

天石:当时没找到开希,我参加了,后来开希也到会了。但周勇军得知要开除自己的常委职务后,当天就没有参加会议,而是让曾担任北高联秘书长的王志新率领政法大学自治会的几个骨干参加了会议,当开始讨论开除周勇军的事项时,王志新他们政法大学的同学提出了强烈的抗议,最后通过激烈争论,北高联决定说不是开除政法大学的常委席位,但政法大学必须新换北高联接纳的人选上来,王志新他们还不同意,还是要派周勇军来,但高联不愿让步,最后政法大学妥协,就让王志新顶替了周勇军的常委职务,周勇军最终还是被“请出”了北高联常委职务。这件事对周勇军的伤害比较大。我一直觉得,当时“北高联”开除周勇军的理由也不是很充分的。

策划绝食请愿

常青:5月13号的绝食活动对于89学生民主运动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升级活动,你是否了解北高联有关绝食活动的决策过程?

天石:“绝食”这一活动实际上不是由“北高联”提出来的。4月22日学生请愿不成,4.26《人民日报》社论又将学潮定性为“动乱”,4.29对话又是瞒着北高联进行的,五四大游行之后的上书请愿活动又一直没有结果,所有这一切情况都在广大同学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愤懑和不满,动乱的定性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剑,于是一部分学生就开始酝酿新的抗议活动。早在5月9号前后,我们北师大的学生在校园内就张贴出有关绝食抗议的大字报,从北大来的信息,也有同样的报告。当时我和开希这些北师大自治会的负责人也开始考虑绝食的问题,但究竟在什么时候开始这一活动我们当时有一个讨论。

常青:你们什么时间作出决定的?

天石:5月11号晚上,开希和我在西南楼337宣传部会合,交换动态信息,商量如何推动政府对请愿的答复,当时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5月15日戈尔巴乔夫要来华访问,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不约而同的聚焦到发起绝食的问题.但我们都认为绝食活动不能以北高联的名义发起,因此开希提出应该以个人的名义发起。另外绝食的时间应该是从5月13号下午开始为最佳,我的考虑是这样给政府一个反应的时间,同时到15号下午绝食就已经两天,正是高潮。当晚沟通之后,开希就出去了。

常青:后来呢?

天石:5月12日早上9点左右,王文推开我们宿舍就是宣传部的门,隔着门跟我说,我们要发起绝食。我一看不认识啊,但是看到马少方和王丹在,我就有些明白了,但我说:“不能以北高联的名义发起绝食。”王文说,我们以个人名义发起。于是大家开始签名,第一个签名的是马少方、后面是王丹、杨朝辉、程真等人,但王文在马少方签名的上方写上自己的名字,并在“马”字前面向上划了一斜杠,让自己“骑”在马少方的上面,表示他排在第一个,很有意思的。

常青:能理解,值得鼓励。

天石:他们把开希的名字签上后交给我,我说开希不在,这样代签怕不合适吧。王文说开希已经授权我们代签了,我便心照不宣的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开希11号晚上出去后在外面恰好碰到王丹、王文(北京农业工程学院学生)、杨朝辉(北师大教工子弟)、马少方(电影学院学生)、程真(开希的秘书)等人,经过商议后开希让他们第二天早晨到北师大来找我们。北师大学生当时在上面签名的还有张军、熊文革、蒋业伟等,这样总共有11个学生在上面签了名。最后王文又在签名的名字上面写了一句话:“反对李鹏、支持赵紫阳”,决定于5月13号1点集中北师大前往天安门广场开始进行绝食。我当时说这样写不好,于是用毛笔将王文写的“反对李鹏、支持赵紫阳”这前半截涂抹掉了,并写上“绝食先锋队名单”。

常青:然后你们就把这份名单贴出去了?

天石:我觉得要说明绝食理由,就由我口述,由北师大经济系86级的周晓霖执笔写了一份《绝食宣言》,晓霖写完后觉得干巴巴的,但我认为时间仓促,这样就行了。我还能记得《绝食宣言》的开头第一句话是“在伟大的四月爱国民主运动中……”,后来我安排将《绝食宣言》连同“绝食先锋队名单”总共复印了13份,让北师大自治会外联部部长熊文革分送到包括北大、清华、人大、北航、政法大学等13所主要院校的学生自治会作为动员通知。这份《绝食宣言》最后被抄写放在纪念碑北面绝食代表团方阵中心的一块牌子上,直到5月19号我到广场去还看见竖在那里.另外,那张“绝食先锋队名单”后来被六四专案组得到,在秦城监狱里边我的预审员拿出来作为证据做过详细的调查笔录)。

常青:这个动作很大,类似于4月21号你们策划发起的悼念游行活动。

天石: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绝食活动虽然是以学生个人自愿的名义发起的,但实际上是通过北高联的组织系统来进行运作的,北高联实际上是在后面积极做着推动绝食请愿的活动,而不完全是学生的自发活动。

这之后,我和王文他们又商议要搞一个《绝食规则》,也就是绝食人员应该注意的事项。但是我们当时对绝食都不懂,自我的理解就是不吃东西了,只能喝白水。最后又搞出了一个《绝食阵势图》,上面规定绝食团人员坐在中间,外面有救护通道,周围有纠察队等,然后我们将这个《绝食阵势图》和《绝食规则》张贴在北师大水房后面的西南楼东北面的墙上。

常青:做这些事情时王丹他们几个人都在现场吗?

天石:从签名到发出通知,时间很短,他们都在。同时我安排同学去买了白布给程真和王文他们,他们在布条上面写上“绝食”字样以方便学生缠在头上作为标记。我利用“特权”给自己弄了一大块白布,有两三米长,准备前往绝食后将自己裹起来,表示一去就不回了。后来王丹、马少方、王文他们到别的学校动员去了。

常青:5月13号中午汇集到北师大的同学有多少?

天石:大概有三百人。在我们队伍出发的时候,开希说我们这些北高联的负责人都去绝食了,北师大自治会的负责人也去绝食了,后方的宣传工作、后援工作怎么办呢,不能都去,于是开希说“章宝你不能去!要在后方负责宣传和后援工作”,我不同意,披着白布坚持要去,但开希马上叫了几个大个子把我从绝食队伍中硬给抬回去了。

常青:你要绝食,开希不让,硬把你抬回学校?

天石:是的,还没出校门口,就给抬出队伍了,我服从了“组织”上的安排,就留在学校做宣传和后援工作,但张军参加了绝食活动。后来一些不了解情况的人因此批评我,说我鼓动别人去绝食,自己签名绝食却最终有没有参加,让我很尴尬。

常青:没关系,清者自清,历史真相终会大白于天下的。

关于刘晓波

天石:5月14号,也就是绝食的第二天,北京各高校都发动了对绝食学生的声援游行。开希去绝食后,我作为北师大自治会的最主要负责人,组织了北师大学生游行声援的事情。这里有必要谈一下刘晓波。

常青:刘晓波在89年是非常有名的知识分子,作为他的学生,你了解他是怎么参与89学生运动的吗?

天石:耀邦逝世时他本来在国外做访问学者,看到国内悼念耀邦的活动后,他撰写了一篇《胡耀邦逝世现象的省思》发在《世界日报》上,然后他在4月27日乘机回国,当时张军知道消息派人去机场接他没有接上,后来张军又代表自治会去他的家里看望他,晓波便将自己发在《世界日报》上的那篇文章拿出来交给张军。张军回到自治会后将晓波的这篇文章交给我,由于当时的高联要求自治会要保持“中立”立场,所以我当时就将刘晓波的这篇文章锁在我的旅行包里.

但4月29日晚上官方组织的学生“对话”后,我们的宣传工作一时陷入被动。于是我决定扩张“自治会”宣传的空间,4月30号的上午,我把旅行包里的那篇刘晓波的文章拿出来偷偷放在广播台的桌上,而没有在上面签名,就从广播台出去了。平时广播台的重要稿件播出前都是要经过我的审查签字的,但我估计播音员看到这篇文章后一定叫好就会播出。果然,播音员看到这篇稿件就激情的广播起来,外面的听众惊讶得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静静的听这位本校“著名学者”的高论,估计刘老师自己也听到了,因为文章播完后不久,晓波就上楼来到广播台门口,他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安。他问我“开希在不在?”,我说“不在”。他看到没有熟人说话就又匆匆下楼了。

于是我立刻写了一个声明交给播音员播出,大意是说,北师大广播站奉行言论自由的原则,但由广播站选播的文章不一定再徵求作者的同意,也不一定代表北师大自治会的意见,欢迎大家积极投稿。这样等于是告诉听众,晓波的这篇文章是我们做主播出的,没有得到他的授权。这件“侵权事件”我后来没有听到来自刘老师的抱怨。我那点小聪明也只是表面上回避北高联的“中立”原则而已,其实我觉得“中立”到不能引入社会各界的看法了,运动就很难推进了。

常青:根据刘晓波当时在年轻学生心中的影响力,这篇文章的广播肯定受到广大学生的欢迎。

天石:这篇文章的播出可能在把刘晓波“拉下水”上起了一点作用。

常青:其实他敢于在《世界日报》上发这样的文章,又从美国匆匆赶回,说明他已经“下水”了,这符合他的性格——不过这是你与刘晓波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吗?

天石:是的,5月14日午后的游行是我与刘晓波第二次近距离接触,也是刘晓波第一次公开参与89民主运动的日子,当时我带领北师大的学生队伍,刘晓波则带着北师大的教职工队伍,我们俩并排行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我们一起喊着口号,前往天安门广场声援绝食。

我们到了广场后,听说一些绝食学生代表已经前往中央统战部与阎明复等人在谈判。我和晓波便在绝食团外围等候。到了傍晚四五点时,我看到王文等对话学生代表回来,跟着就是和统战部的谈判已经破裂的消息。这时候晓波说了几句我记忆深刻的话,他说:赵紫阳不敢出来见学生,这盘棋就下输了,如果明天工人和市民还不起来的话,就完了。

不过我和晓波没有私交,他和开希有较好的私交,他到广场后就开始参加一些活动,后来就留在广场了,还负责了北师大广场的宣传工作,每天从广场给学校送回来他们的稿件。6月3号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晓波和开希,还有张伯笠回到北师大,晓波在校门口的广播站面对学生和市民,做过89运动中在师大的唯一一次演讲,内容大意是说中国的知识分子得了集体软骨症,今天晚上他要与天安门学生共存亡,克服这种软骨症。开希也做了演讲,那时一架直升飞机正好在我们的头上盘旋。

一份戒严部队的绝密军事地图

常青:从5月13号绝食到5月20号凌晨戒严令发布,你一直在北师大为广场学生做些后援工作,同时继续做宣传工作?

天石:基本是这样,5月19号晚,李鹏、杨尚昆在首都党政军“万人大会”宣布从5月20号凌晨开始戒严,我和自治会其他负责人迅速发动组织学生到各个路段去堵截准备进城的军车和部队。其中有一件事情值得一提,5月20号上午有一个北师大的学生骑车去南苑机场附近拦截军车时,碰到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人,身份不明,这个中年人私下交给这个学生一个封好的大牛皮纸档案袋,嘱咐他火速送往北高联总部。这个学生下午就把这个信封交到了我们宣传部。我听完他的陈述后,打开信封,看到一张北京市地图上,用电脑打印机在上面绘制了很多颜色不深、浅灰的军事图标,比如人民大会堂周边有岗亭和持枪士兵,中山公园里有营房图标,广场和天坛中间有直升机标志等等,各种军事图标佈满了北京市区的重要地点地段,以及进京主要路口路线。

常青:你是怎样处理这份地图的?

天石:我当时的电脑知识很有限,看完后就认为是一个超级军事迷给我们送来的一张自己想像的戒严部队的进军路线和军事布控图。又鉴于上午回来的信息已经对戒严部队的路线都比较清楚了,虽然和这张图可以勾连出很多想像,但我却没有很看重它,将它放入我的旅行包了事。5月22号晚上,北高联在北大召开了绝食结束后的第一次常委会议。由于开希和梁二当时都不在学校(绝食后他们就基本不在学校),我就带着几位自治会的成员代表北师大出席了这次会议,结果到会后看到梁二也来了。会议由王超华和王有才分工主持,王超华这边是常委议程,总结绝食情况,通报鉴于大部分学生已经回校,因此北高联已从广场撤出,广场由广场指挥部负责等事项。王有才是当时的秘书长,就将各校如何分工负责阻拦戒严部队进城的事情交给他去处理。我在北师大接到开会通知时,就知道要讨论这个分工,所以出发的时候就想起那份军事迷绘制的地图来,于是带上顺手就交给了王有才他们那一组,他当时好像也没有重视这个东西,只是他们看着地图就做着分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留意到那些图标,以及保存这份地图。

后来在秦城监狱里,89年11月份一个星期天的傍晚5点多,刚吃过牢里的窝窝头,我就被提了出去,进入一层西北拐角的那间房子里,我惊讶这次怎么来了这么多预审员,摆了三张桌子,六个人以外还有坐在旁边的,我心里说坏了,要决定重判我了吗?也从来没有在周日提审过啊,况且是晚上。我当时穿着棉裤,为了表示对监狱恶劣饭食等的抗议,我早已经把棉裤从裤裆内侧两边撕裂至脚踝那里,只有一点还连着,样子悲怆得可能有一点像《在烈火中永生》里的男主角了。这些审讯我的人看着我直皱眉头,结果我的预审员开口说要问我一些事情之后,就由一位咬着牙说话的中年人开始问话了。让我从5月20号早上起床说起,说到5月26号,我每个小时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我就按照原先写过的坦白提纲,照着一天一天的往下说,说完了他就挑着重点再问。结果就这样问了一遍又一遍,参加过什么会议,有什么反响比较大的稿子播过,等等都问过了,过了10点还没有结束,问到他们很不耐烦了,就一阵一阵的呵斥起来,我不断地重复我从5月14号以后就对运动的悲观看法,5月20日以后由于身体不支,很多具体事情就交给其他同学负责了,有些事情可能没有经过我等等。最后他们几个交头接耳后,才开始提示说:“想一想有什么后来引起很大影响的事情?”

我想某一篇稿子即使引起某个领导人切齿痛恨也不用这样审问啊,北高联宣传部轮换负责的事情也是接到一个名义通知而已,况且北大前任的杨国忠等人也应该是知道的,没有什么事情是隐秘的,都是公开的,这些都可以排除。剩下的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某重要当事人供认来找过我,因为自戒严以后,确实经常有一些神秘人士来说一些信息,比如要清场了,要残酷镇压了,甚至有人来说过,真的会开枪,但是这些人士没有一个留下姓名的,为什么要同他们扯这些呢?在这期间可以定为引起很大影响的就只有阻拦戒严部队一件事情了。但分工的时候我没有参与,去阻拦的事情上也没有恶性事故与我直接相关。唯一的就是那张地图了,如果它不是什么军事迷的想像,难道会真的是戒严部队的绝密军事地图吗?这时候我才想起,一般的市民甚至科研机构,哪里有那么大的打印机能在一张整版的北京地图上打印出那些图标?但是这张地图的事情,我只是经手传递了一下,那个送来的同学我也没有记下名字,他也不知道交给他的人是谁,这说起来是一个扯不清的事情啊,为什么要提一件可能牵连更多的人进来的事情?如果这份地图在北大某个角落被搜出来了,为什么要让更多的人去提及它?或者根本就不是这件事情。总之,出于良心,我一直坚持没有什么重大事情可交代了……直到半夜12点多,我坐在圆凳上腰椎疼得越来越厉害,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4月到6月,我也流过多次泪水,但是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流下过眼泪,我默默地说,流淌吧!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预审室里安静了下来,主审的那位用眼睛征询了一下坐在旁边一位的意见,他点了点头,主审的才用缓慢的口气说“今天就先这样了!”

后来,在我了解更多的电脑技术后,我相信这一份地图就是被泄露出来的一份戒严部队的绝密军事地图。超大型的打印机,复杂的军事图表系统软件,当时除了军队的高级参谋指挥机构以外,还有谁能做得到呢?

北师大自治会的改选

常青:我在其它材料上了解到大概在5月下旬,北师大有一次自治会改选的问题,这个情况我想你应该是了解的。

天石:绝食活动结束后,自治会内部有一些人对我和梁二、张军等人的工作表示不满,智囊团的李剑、王智华等学长要求改选自治会,把在绝食活动中表现突出的人增加到自治会中去。同时他们认为吾尔开希基本看不见踪影,经常缺席自治会会议,也要求改选主席人选。我当时不主张改选,原因在于我在宣传部这个“信息中心”,经常有人送来一些事态很严重前景很不乐观的消息,我很早就认为北高联和自治会负责人最后的结局就是被“秋后算账”和坐牢的问题,因此,在学生运动已经进入终结的阶段,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增加新的坐牢人选。但是他们坚持开会改选,我最后只好沉默保留意见,因为我既不能阻拦他们,也不想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于是5月26号下午举行了北师大自治会改选会议,我因持不同意见,便决定不参加这次会议,而是带着一位同学到京顺路大山子一带查看阻挡部队进城的情况。

常青:你没参加这次会议?

天石:我回来后会议已经基本结束。在这次改组会议上,有人本来要把开希的“主席”职务换掉,提议中文系研究生李剑为主席,但遭到与会代表的多数反对,我回来后说还是应该保持开希为“主席”,结果大家给李剑设了一个“总联络”的头衔,增选王智华为副主席。梁二被定为专职的“代理常委”——这是自五月初开希活动增多不能正常参加北高联常委会议之后由自治会做过讨论的一般性安排。宣传部新起了一个名字叫“理论宣传部”,里面增设了中文系87级的一位同学做副部长,但这位同学是我原来起用的,他看到没有列出部长,便表示不愿意任职,王治晶(王德邦)也进入宣传部的负责人行列,只是没有头衔,治晶原来是“学生对话代表团”北师大代表,我们一向合作得很好的,李剑他们的意思可能是想让治晶掌控宣传部,我本是他们准备罢免的主要人选,但是碍于我当时的影响力,我回来后没有看到有人对我的工作提出半句闲言,因此我的工作还是照常进行。曾小明还是广播台台长。另外增选赵刚为组织部长、贾爱民为副秘书长,张军的秘书长职务没有说罢免,但第二天张军就离开学校回家了。对于我没有主动请辞,而且在当时的自治会里仍然在实际上掌控最大权力的事实,王智华在6月2日,当着我的面发了火,并表示辞职,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我相信,到了秦城监狱坐牢的时候,后来增补进去的很多人就会想起我对于这次改选会议的态度是正确的,因为包括李剑他们新增加的自治会人选后来大多都坐牢并被学校开除,没有坐牢的也被学校开除了。但如果没有这次改选会议,后来大部分增补进去的人都不会去坐牢,或者是被学校开除了。

常青:这件事很遗憾,但也无可奈何,那么你在这次改选会议后又做了些什么事呢?

天石:按照此前北高联的通知,北高联的宣传部长是由北大和北师大的宣传部长轮流担任,从5月26号开始,北高联宣传部长轮到北师大自治会的宣传部长来担任,因此我就开始筹备北高联宣传部在北师大如何开展最后阶段的工作问题。但形势发展很快,到5月28号,当时香港声援团体已经在做“后事”安排,他们开始给一些主要高校的学生自治会发放一些钱款以供学生领袖撤离和逃亡。

关于香港方面的善后款问题

常青:5月28号香港方面就在做“善后事宜”了?他们是怎样分派钱款的?

天石:因为他们通过各方面的信息判断很快就会“出大事”,感到前景堪忧,所以就开始做这种撤离准备了。像北大、北师大、清华、人大这些学校比较大,学生领袖多,于是就每个学校分配到25000元港币,像北京电影学院比较小,就拨给9000元港币,并预定通过北师大的账户交给马少方。5月28日香港方面通知领钱的时候,我带着我们的财务人员去到北京饭店领钱,别的学校都把钱拿走了,我们签字后想让他们帮忙把港币换成人民币我们再来取,他们答应帮我们兑换。但我们回到北师大之后,形势变化很快,已经没有时间去拿钱了,结果我们北师大的25000元和马少方的9000元都没有拿上。

常青:你们最终也没有拿上这笔钱款?

天石:这笔钱款的最终下落我不清楚。后来在秦城监狱的时候,听到马少方同号转过来的同学还谈到少方感叹连逃亡都没钱,我觉得很愧歉,这是我的失职。开希在6月3号晚上之前也肯定没有拿这笔钱,因为开希6月3号傍晚回到北师大自治会的时候说他身上已经没有钱了,他还向自治会借钱。当时我们宣传部还有余款3000元,但这是我从北高联那里领取的高联宣传部经费,不能派作它用。而且自绝食以后,我一直都是以北高联宣传部的名义向北高联财务部单独申请用款,没有再使用北师大自治会的款项。北高联给宣传部拨款最多的一次是7000元,我们还用北高联的拨款买了一台当时最好的四通2403带键打字机,用了1万多元。

常青:开希问你借钱,你当时给了没有?

天石:没有,我没有想到把宣传部的经费借给开希借用,我当时觉得应该专款专用,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过于原则性,缺少灵活性。尤其让我恼火的是,6月3号晚上我在外面指挥广播台进行抵制军队进城屠杀的广播时,我的宿舍遭到了“洗劫”,这笔钱让人偷走了。

常青:你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还遇顶头风”,真是祸不单行呀。

6月4号凌晨,“泪城”北京

常青:请你谈谈6月3号晚上的情况?

天石:6月3号下午京郊军队开始向市中心运动的信息不断传来。晚上八点半左右,我们通过广播台呼吁同学们前往天安门支援,我们很幼稚的认为,数百万的人民可以让拿枪的手发抖。王治晶(王德邦)奋勇的擎起北师大的校旗,带领上千同学奔跑前往,我看着他很瘦弱的背影,止不住的流下眼泪。但不久,在十点左右已经有学生从军事博物馆方向急报有师大学生以及市民伤亡的消息。

我接到报告立即和广播台的李俊一块拦了一辆车往西单方向想了解一下情况,结果在新街口已经看到往积水潭医院方向呼啸飞驰的救护车。车开到西四的时候已经无法前行,前面的人说部队往西单打过来了,死伤者无数。我们决定回学校去组织救援。11点前后,北师大门口已经聚集了数万市民,一些市民给学生送来一大堆燃烧瓶放在学校东门内,也送来一些急救用品。当时学生的情绪都很激动,李剑他们已经派人去找过校领导,要求学校领导出来支持学生,但没有找到人。还有同学跟我说,已经有愤怒的学生拿着燃烧瓶往学校行政大楼去了。也有人说要去拉主楼上的防空警报!

常青:学生准备烧学校里面的大楼?

天石:可能是想把学校领导吓唬出来,但我不相信他们真会烧。为避免发生意外,我赶紧派人去进行紧急制止。最后这些个别情绪激动的学生也就放弃了这些想法,去找他们的同学报告说,都回来了。

常青:这个事情你做得很对,毕竟是自己的母校呀。

天石:放火没有在师大发生是事实。我当时意识到,在大屠杀已经发生的情况下,绝对不是呼吁增援前方的时候了,而应该迅速处理现场危机,保护学校免受屠杀和暴力攻击。当时我们的情绪谁也不可能不激愤,但是不能丧失理智。因此将那一大堆燃烧瓶撤离现场销毁是我回来以后的第一个措施。

大概到半夜一两点的时候,有一部分学生从“前线”背回来一批枪支电台什么的,看起来全是一些破烂似的东西,我问是怎么回事,背回来的同学们说,是军队“缴械”给我们的。我看这些东西可能带来的威胁不堪设想,于是我在黑板上写上:我是现场“总指挥”,枪支清点管理由曾小明负责,请大家听从我的指挥和安排,并让赵刚协助安排学生把这些枪支和军用物品搬离现场,到二楼208教室去清点,并上交给学校保卫部,他们也照做了,还报了一个数,记得枪支好像是49支。但到凌晨天快亮的时候,由于军方屠杀的消息越来越多,而且中文系84级的郑轩同学头上缠着绷带,衣服上满是血迹被护送回北师大,他嚎啕哭诉屠杀现场的情形,几乎使场面再次失控。

常青:我听说北师大有学生因为这批枪支的事情被判了刑,是这样吗?

天石:枪支送交保卫部以后,后来有一些激愤的学生又冲进去抢了出来。这后半截的事情是我离开之后发生的,因此到了90年4月我从关在隔壁的赵刚那里才知道大致情节。赵刚说他本人快到中午了还背着枪支在校门口警戒,枪支后来又收缴上去了,但是少了三支。结果他和曾小明最后被以“抢夺枪支和军用物资罪”分别被判五年和四年刑期。

常青:在6月3号晚上和6月4日清晨发生这么多重大事情,你们学校领导难道一直没有出面?因为我知道清华的学生当时把他们的校长张孝文从家里拖出来打了一顿,这位挨打的校长最后被迫同意支持学生。

天石:你听谁说的?

常青:我被关秦城时,同监室的一名清华“暴徒”(他因为向军队士兵投掷石头砖块而被捕)告诉我的。

天石:4号凌晨我们阻止了学生烧炸学校大楼后,又派人去找学校领导,大概在3、4点左右的时候,校长兼党委书记方福康及吴孟副校长最终来了,我同他们做了简短商量,就先请方校长做一个讲话,并要求允许校医院派出医护组前往救援。方校长于是呼吁学生从外面撤回来保护学校,同时承诺校医院组织医疗队马上出发。因此学校的医生护士跳上开来充当“救护车”的公交车就开始向“前方”开拔。通过广播呼吁,市民中的医生和护士也积极参与医疗救护,当时就有不少人跳上汽车一起前往。

当时离学校不到一公里的马甸就是大批的戒严部队。方校长对我说:现在形势很严峻,戒严部队随时都有可能闯进来,其他学生都不要紧,吾尔开希也不在学校了,你要是被抓到就有可能被拉出去枪毙掉,你还是赶快离开北师大,没有地方去我们把你藏起来也行。

常青:我觉得你们这个方校长还不错,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他。

天石:后来在秦城监狱里面,我在前面的提审中一直没有提到方校长,主要是对在戒严状态下他可能的陈述我有担心。直到90年的四月份,预审员说,如何才能证明你在六四的早晨是理性的?是爱国的?那时我觉得局势缓和了,也是决定我判多少刑期的关键时候了,我才说,方校长可以证明我当时是理智的,是求助于学校领导和党组织的。后来预审员过了一周来见我说,方校长为你做了证明。我对方校长一直是怀着感激的。

话说回来,我们接着组织保护学校的纠察队,将学校大门关起来,并呼吁市民离开学校门口。早晨六点后,从天安门广场退出的部分学生回到了学校,同学们抱头痛哭,当时整个北京变作了一座“泪城”,到处都在哭诉,到处都在流泪。我身边有同学跟我说,你该走了!想起方校长的劝告,我准备逃亡。

逃亡与被捕

常青:在这种情况下你马上离开学校了吗?

天石:我先是回到宿舍简单整理了一下东西,主要是和宣传部的同学转移掉那些文件资料。但是我已经没有钱了,当时我有一个博士老乡吴植桥,他从天安门方向骑车回来告诉我,他绕行长安街时看见部队在用水龙头沖洗地面上的血迹,很多道路封锁了,二环应该还走得过去,老乡很仗义,还将自己身上全部300多元钱掏给我。然后中文系学生自治会又特别为我支出了800块钱供我逃亡使用,这样总共筹集了1000多元钱,最后我这个博士老乡和我一起骑着自行车将我送往北京火车站,由于我已经连续四天四夜没有睡过觉了,当时骑在自行车上都困得睡着跌倒了数次。最后老乡把我送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

常青:当时打算逃亡香港吗?

天石:当时决定先南下看情况。但是车到武汉的时候,武汉市民学生为抗议北京的屠杀将武汉长江大桥给堵死了,我乘坐的火车成了第一辆被拦截在江北的火车,没办法我只好下车走过长江大桥,然后去了中南财经大学看望了一位同学,最后我又去到在火车上认识的一位湖北师范学院的老师家里,这位老师当时好像是武汉科技协会的一位负责人,同时又是全国科技协会的一个理事,他将一份协会全国理事的名单送给我,让我在逃亡的时候去找这些名单上的人帮忙。后来我被捕的时候,装这份名单的皮夹落到警方手里,警方还可能去找过这位老师的麻烦,这件事一直让我心里很惭愧。

常青:我想那位老师不会责怪你的,大家都在为理想付出代价和牺牲。

天石:警方找到那位老师,或者是调查过火车的乘务员我在火车上说过什么话以后,就说我在火车上对大家说过北京军队开枪打死打伤数千人,结果后来当局以此为根据说我在逃亡途中传播谣言,成了我的一条罪状。

常青:我想你也不会怪罪那位老师的,大家都缺乏防范经验,免不了会发生这样一些事情。

天石:我当然不会怪那位老师的。我6月5号晚上在武汉住了一夜,由于京广线交通中断,6月6号我从武汉坐船到达九江,然后在九江乘火车于6月8号到达广州,再从广州乘轮船到达珠海我哥哥那里。我说这次是逃命来了,我哥不相信。6月9号晚从电视里看到21个通缉名单,我对我哥说,我的事情也不比当中的一些人的小,接着在亚视的时事追击栏目报导中,就看见我的照片作了标题照。这是香港同学撤退时我们约定好的信息传递方式,就是用这张照片告诉我十分危险,请速联系他们在哪里可以找到我。我哥便把我安排到另外一个朋友的单身宿舍里,但我太缺乏常识经验,最终被逮捕了。

“宽大典型”与“勒令退学”

常青:你是什么时间被抓捕的?

天石:7月1号。其实在7月1号的前几天,我就发现有人跟踪我,于是我就在7月1号下午买了一张船票准备离开珠海,结果当天傍晚5点多就把我抓了,他们把我哥也给抓起来了。我后来在北京坐牢,我哥就在珠海坐牢,我把他连累了。

常青:是北京警方来抓的还是珠海当地的警察抓的?

天石:是珠海当地警方,他们将我关在珠海11天,7月12号把我送到广州黄华监狱,7月13号带着几个武警把我押送上开往北京的火车,15号我被直接从北京站送往秦城监狱.

常青:请问你在秦城监狱关押了多长时间?

天石:我在秦城关押了将近一年时间,1990年6月4日晚上由当时的北京市公安局局长苏仲祥签字对我取保候审,取保候审的理由是我有腰椎间盘脱出的疾病,但没有写,口头说的。第二天傍晚五点将我从秦城监狱押送回广西容县老家交给地方警方看管。

常青:最后警方对你是怎么处理的?

天石:我在广西老家被看管了半年后,1991年1月22日,专案组人员、北师大中文系我所在的86级年级主任、北师大团委书记,还有我们县的组织部长、我们乡的党委书记等,他们把我弄到我们乡派出所,先是学校宣布对我做“勒令退学”处理,要求我签字同意,我在不清楚是否还会被起诉的情况下,只好签字了,当然,我也没有指望过还能继续上学。

常青:真是荒谬!不过这也是你的光荣!我相信在未来的北师大校史上,一定会以出现了你、吾尔开希、王治晶(王德邦)这样的学生而感到光荣!

天石:然后专案组人员代表北京市公安局对我宣布“结束审查,免予起诉”的决定,《关于解除陈章宝收容审查的决定书》中大致这样写道:

陈章宝,男,25岁,广西容县人,“高自联”骨干成员,主管宣传工作并担任北京师范大学学生自治会宣传部部长。根据北京市公安局通报于1989年7月1日被收容审查。经过审查,认定陈章宝在1989年春夏之交的“动乱”和“反革命暴乱”中犯了以下的错误事实:

第一,参与组织4.22胡耀邦追悼会的游行示威活动;

第二,参与组织指挥北师大4.27大游行;

第三,组织攻击4.29对话为“封建包办对话”;

第四,参与组织指挥北师大五四学生大游行;

第五,在北师大参与组织发起学生绝食活动;

第六,六四之后,在外逃过程中,散佈学生市民死伤数千的谣言;

第七,主管宣传工作期间,组织印发了数万份传单,顽固坚持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反对四项基本原则,恶毒攻击党和国家领导人,在校内外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

鑑于陈章宝在收容审查期间能够较为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有悔过表现,且犯罪情节较轻,故免予起诉,结束对陈章宝的收容审查。

常青:你的情节是十分严重的了,很奇怪竟没有判刑,还叫作“错误事实”。

天石:送我回广西的路上,专案组的人跟我说,你是最幸运的一个,在和美国谈的名单上那么多人,就勾了你和周锋锁两个,这可是上面安排的呀!六四一周年那天签字放人,是给国际社会看的,所以5号我在火车上听新闻联播,就有周封锁等21人被宽大释放的消息。但我当时还没有解除收容审查,专案组的人说,你还有可能被起诉审判。

常青:我听到有人戏称你是“第22号通缉犯”,我想问一下,这有什么来由没有?

天石:这是来源于一位警方人士的说话。他见到我以后对我说:你以为能跑得掉啊?你的通缉令“六四”前就下来了,你和你的老师刘晓波那拨在一起,你是学生里边的第一位。

常青:“学生里面的第一位”,这是怎么回事?

天石:这好像说的是警方内部还有的另外一份黑名单。不过名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不要以为21名通缉犯以外的都成了“六四底层”。我看叫我“学生黑手”比较合适,这也是我的一些老同学根据我当年的表现到现在还在使用的谑称,这样就破了政府的“黑手论”,什么黑手啊,有哪些事情不是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自发去做的呢!

对89民主运动的省思和期望

常青:今年是89学运21周年,21年后已经44岁的你能否比较理性的对89民运做一个总结?

天石:在诸多的事实中,有几点是清晰的:

首先,透过“七条请愿书”等看学生的诉求,目标就是中国的自由民主问题.

第二,无论从核心主张,还是组织建立,到运动的主要事件策划和推进,都是由学生群体自发进行,不存在政府所谓的被其他“黑手”操纵或利用的问题,至少是当时没有个人或群体能够影响到学生失去自我选择的程度。

第三,“4.26”社论的动乱定性是矛盾升级的根本原因。这个社论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最愚蠢的社论之一,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在处理政治问题上的本质低能。

第四,六四屠杀就是对国民民主诉求的屠杀,从本质上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的独裁专制和血腥本质。杀人流血的罪在党和政府的头上,不因学生的态度激进而能够推脱掉责任。

第五,学生在运动中提出来的目标,和达到目标可以藉用的资源力量是不对称的。这主要就是公民社会在当时还没有公开的提出来,学生对于民主政治的诉求,民众的实质性支持度还是不够;另外,民众对于学生缺乏正确疏导,部分知识精英出来斡旋,虽然勇气可嘉,但是最终大都变得跟学生一样的激进,这体现了当时的知识精英群体同样还是很不成熟,十分缺乏政治智慧。因此学生事实上是被悬在激进的半空当中,上不去,下不来。学生充满着美好的梦想,纯洁得像幼稚园的孩童,他们被屠杀了,北京的市民最后被枪声惊醒之时,我们的同学已经永远的献在了共和国的祭坛上……

常青:其实当年的北京市民也为这场以学生为主体的民主运动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六四之后,判刑最重的群体就是被称作“暴徒”的北京市民群体,这还不算直接死于机枪坦克下的北京市民。

天石:是这样,这也是我们学生应该向广大北京市民表示崇高敬意的根本原因。

常青:耽误你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我想再问一个问题,你对处理六四问题有什么建议?

天石:处理六四伤口的问题,最要紧的是要有超越党派的意识。共产党已经自己开枪自杀了,你还指望它来给你平反吗?官僚集团是中国社会发展的最大既得利益集团,谁有心思来考虑这些添烦的事?因此,解决六四问题要靠我们自己。今天,公民维权力量正在发展壮大,我认为积极参与和推动当代中国的维权运动,才能够最终解决中国的民主、自由、人权、宪政问题,也只有民主问题解决了,才能最终医治六四的伤口,才能让众多的六四死难者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2010-5-29 于北京凤凰岭

【民主中国首发】时间:6/6/2010

2010年4月30日星期五

赵常青:谁是“林昭”呀? ! ——4月29日未名湖畔採访记

作者按:1968年4月29日,中华圣女林昭女士为寻求民主自由而被枪杀於上海龙华机场……为了表示笔者心中的纪念和缅怀,2010年4月29日下午——也就是在林昭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我去到了燕园,去到了林昭曾经读书和生活的未名湖畔,对匆匆而过的“北大人”做了一下随机採访,遗憾的是,在我採访的将近20位人士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北大才女和中华圣女的事蹟,我的心情也因此很郁闷,一直郁闷到今天……现将全部採访内容照录如下,所提问题也许很单调,但读者诸君也许会从这些採访里看到中国高校乃至整个中国的一个小小剪影。

第一对受访者:于同学,女,数学系08级硕士生
       李同学,女,1988年出生,数学系09级

? (?代表本人,下同):你们好,能打搅两分钟吗?
於同学:什么事?
? :你们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於、李:不知道,她是乾什么的呀?
(我向她们简单介绍林昭的事蹟,并向她们递上有关林昭生平的文字材料)
? :今天是林昭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她为寻求自由付出了包括自己生命在内的代价,请问你们如何评论?
李:因为不了解,没办法评论。
? :你们对“自由”是如何理解的?
李:“自由”就是我一天想睡多少觉就睡多少觉、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笑)当然这是办不到的,随心所欲并不是自由。
於:我对“自由”的理解不是很深,但我知道在我们所生活的社会里,信息自由是受很大限制的,好多该公开的都没有公开,互联网也有许多信息是经过过滤的,或者是被刻意屏蔽的。
? :知道《宪法》35条有关公民六大自由权利的规定吗?宪法上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
於:这些我们都背过,还考过试,但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现实生活里你是很难享受到这些自由的。
? :北大自建校以来,为中国社会贡献了诸多的精英人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作为中国读书人的优良传统在北大人身上有着一贯的体现,请问面对42年前殉难的林昭,你们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李:我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想将来找个好工作,有一个温暖的小家。说实在的,我对人生的意义很迷茫,而且国家这么大,民众素质又那么低,要改变这个国家很难,不过谁愿意出来带头去改变我也不反对。
於:关键是民众素质低,工作不好做,但因为我们是学数学的,对这些问题都没有很深的思考。
?能留个信息吗?
(两位女同学报出了自己的姓)
李:若我给你签个名你能挣多少钱?
? :…………

第二位受访者:北大中文系09级苏姓女同学

?你好,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代表苏同学)不知道。
(简单介绍林昭生平并递上相关材料)
?请问你是哪个系的?
:中文系。
?中文系,如此说来林昭还是你的师姐呢,对於这样一位师姐,请问你现在有何感想和评价?
:因为我以前不了解这个人,所以不好评价,但单纯从你介绍的这些内容看,林昭应该受到我的肯定和尊敬。
?林昭是为自由而殉难的,请问你对“自由”是怎么理解的?
:自由的价值很高,但也不是绝对的。
?你觉得《宪法》规定的六大自由在现实生活里实现了多少呢?
:折扣很大,这些自由在国家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里很重要,但做得很不好。
?你觉得中国和英国、美国、法国、朝鲜、古巴这些国家相比哪个国家更自由?更让你向往?
:(她扶起眼镜把我瞅了半天)我对你很戒备,咱们不要谈了。
? ……

第三位受访者:工学院08级男生

?你好,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不知道。
? (介绍,递材料)
:对不起,不想听,(转身走了)

第四对受访者:付雪(女生)数学系08级
童蕾(女生)数学系08级

?你们好,知道林昭吗?
:不知道。
? (介绍,递材料)今??天是林昭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作为一位为自由而殉难的前北大学生,也是你们的校友,请问你们对她有如何评价?
:因为不了解,不好评价。
?你们对“自由”是怎么理解的?
付:自由就是能够在不影响他人幸福的情况下也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童:应该是在不影响他人自由的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你们生活在林昭的年代,面对打压言论自由的反右运动,你们会做如何选择?
:不知道,看情况吧。
?你们觉得《宪法》规定的六大自由(解释哪六大自由)你们都享受到了吗?你们现在喜欢上网,觉得网络自由做得怎么样呢?
童:我觉得我们已经很自由了。
付:谈到网络自由,我觉得我们的自由还真的存在很大问题,因为许多信息需要“翻墙”才能看到,而且有时候“翻墙”能“翻”得过去,有时候却根本翻不过去,翻不过去的时候那才叫急人呢?你有好的“翻墙”软件吗?
(我笑了……她们也笑了,然后说她们要上课了,便走人了)

第五位受访者:生物系09级一女生

?你好,知道林昭吗?
:不知道。
(我正准备介绍并哪材料)
:对不起,我还有事。 (走了……)

第六位受访者:法学院09级一高姓女生

?你好,你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不知道。
? (递材料,介绍)……今天是林昭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对於这样一位为自由而殉难的前校友你有什么想法呢?
:“自由”本身是非常值得追求的价值,所以如果你说的关於林昭的事蹟是真实的,那她是非常值得我的尊重和敬佩的,我向她表示崇高的敬意!
?请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法学。
?法学系学生一定知道“法治”的含义,我想问的是如何将林昭追求自由的精神与你自己的专业及人生理想结合起来呢?
:“法治”就是以法治国,而且是“良法治国”,而不是“恶法治国”。我想我呢将来毕业后如果做律师我会为穷人、为弱势群体多出一点力;如果做法官,我会努力寻求公平和公正,因为现在有太多的法官贪污腐败,他们审判的案子当然是很难公平公正的。
?感谢你有这么好的想法,真不愧是北大学生,祝福你!

第七位受访者:法学院09级章姓女生

?你好,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不知道。
(介绍,递材料……)
?今天是林昭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站在42年后的今天,请问你对林昭有什么评价?
:很了不起,很伟大,我想不到。不过那个年代很特殊,人们很纯洁,追求理想的人也很多,林昭作为追求自由理想的学姐我很感动。但是我们这个时代很平庸,大学生都很现实,功利色彩很重很浓,没有多少人会去关心这些宏大的问题,因此,我认为我们这个时代在大学生群体里是出不了这样的英雄的。但是就我自己的内心而言,这种英雄还是需要的,因为我们国家现在面临的问题也很多,我希望出现这样的英雄,尽管我自己做不了。
? 89年的学潮你了解吗?
:了解一些,听说当时的学生很厉害,都上天安门广场了。
?如果你赶上89年那样的学生运动,你会站出来为民主自由呐喊吗?
:我会站出来,但就我的个性而言,我可能只是游行队伍中的一员,而不会是在前方拿起小喇叭进行指挥的(说完嫣然一笑……)

第八对受访者:一对恋人

?对不起,打扰一下,你们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不知道,谁是林昭呀?
(介绍,递材料)
?今天是林昭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请问你们对於林昭当年的行为会做什么样的评价呢?
?你是做什么的?
(我递上印有“中国公民”的名片)
:是这样,你所做的介绍也只是一面之词,当年国家和政府可能会有一些错误,但现在国家和社会都在进步,而且进步很大,我们都觉得挺好的。
?林昭的事件网络上会有的,你们回头可以到网上查阅一下。
:我们会查阅的。
?我知道你们二位现在正在恋爱当中,很幸福,但林昭当年被打为右派后连恋爱这样的权利也被剥夺了,请问作为北大人,你们会怎样理解你们现在所能享受的恋爱自由以及你们现在还不能享受的某些自由,如出版结社自由呢?
:对不起,我们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转身,相牵相挽,走了……)

第九位受访者:医学院09级女生

?你好,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不知道。
(介绍,递材料)
?今天是林昭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请问你对林昭为自由而殉难的行为有何评价?
:觉得“生命”应该比“自由”更重要、更宝贵一些吧。
?中学课文里有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名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难道你不认为这首诗关於“生命”、“爱情”与“自由”的定位是比较准确的吗?
:我认为首先是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去进行其他的追求,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么你活着会去为自由而奋斗吗?
:我是学医的,只知道治病救人,请不要问我这些政治问题(一笑跑了)

第十位受访者:一位打伞的女学生

?你好,知道林昭吗?
:不知道。
(介绍,递材料)
?听了我的介绍后,能不能简单的对林昭做个评价呢?
:(有些犹豫)应该向她表示敬意吧。
?你是哪个系的学生?
:这个不方便说……(匆匆走了)

第十一位受访者: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士

?您好,请问您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不知道。
?请问你是北大的老师吗?
:对不起,我不是(匆匆走了)。

第十二位受访者:一工学院男生,正等待自己的小恋人

?你好,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不知道。
(介绍,递材料)
?听了我的介绍后,能否对林昭做个简单评价呢?今天是她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
:每个时代发生的事情都与那个时代的环境有很大关系,林昭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大概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而且……(话还没说完,看见他的女友过来了,就“拜拜”了一下,走人了)

第十三位受访者:物理系07级黄姓女生

?你好,听说过“林昭”这个人吗?
:没有。
(介绍,递材料)
?今天是林昭殉难42周年的纪念日,作为林昭的一个晚辈校友,你会如何评价林昭呢?你觉得她为自由、为真理付出生命值不值呢?
:……(沉默)
?请问你是哪个系的学生?
:物理系。
?哦,学物理的,在当代中国,学物理的出了好几个寻求民主和自由的人呢?知道方励之吗?
:不知道。
?你们北大物理系曾经有一位叫“刘刚”的人,听说过吗?
:没有。
? (我热情的为他介绍方励之和刘刚)请问你会像他们一样站出来寻求民主自由吗?
:现在已经很民主自由了呀。
?你认为现在已经很民主了吗?
:是的。
?你觉得现在的人民代表及各级行政长官包括国家主席都是由真正的民主选举产生的吗?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
?你是共产党员吗?
:不好意思,还不是。
?想入吗?
:想,很想……

第十四位受访者: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性,自称是北大老师

?您好,能打扰你两分钟吗?
:您好,请问什么事?
?您听说过林昭这个人吗?
:没有。
?请问您是北大老师吗?
:是的,但我不认识这个人,没有和她交往过,也没有她的电话。
? …………

第十五对受访者:两位到燕园游玩的对外经贸大学商贸英语专业的07级女生,
一姓杨,一姓洛

?你们好,知道林昭吗?
:不知道。
(递材料,介绍)
? 1968年的今天,林昭为寻求自由而殉难,能否听了我的介绍后简单的对林昭做个评价?
:因为太不了解这个人,所以不好评价。
?不了解没关系,你们如何理解“自由”的,认可“自由”的价值吗?
杨:当然认可了,生活中没有自由是难以想像的。
洛:不过自由没有绝对的,再说我们现在已经很自由了,自小至大,我好像没有受到过什么拘束。
?你们认为现在的中国已经很民主、很自由了吗
杨:我认为与美国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尤其是民主,基本是虚的。现在每年都要开什么“两会”,我觉得开会的那些代表委员什么的很难代表民意。而且自由也受到很大限制,比如说,在互联网上,有好多东西都看不到,他们说“被和谐”掉了,《蚁族》的作者就公开说他的在网上发表的《蚁族》有好多内容被“网管”“和谐”掉了。
?你愿意为自由事业做努力吗?如果现在学生上街??游行要求民主自由,你们会参加吗?
洛:说不上来,听说以前好像发生过一次大的学潮,叫什么“7.5”事件吧?
? “7.5”事件发生在新疆。
洛:不对,我想起来了,是“6.4”,就是邓小平镇压的那件事,如果是这样的学潮,我就不会参加。
?为什么?
洛:太恐怖了,听说坦克都出动了,死了好多人呢。
?你们认为,政府出动坦克镇压学生对吗?
杨:当然不对,但是学生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白白挨打。
洛:请问你是做什么的,记者吗?千万不要把我们所说的拿去发表呀,那会给我们惹很大麻烦的。

最后两位受访者

(採访了那么多人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林昭这个人,我心里确实有些悲伤,考虑到那些被採访的人大多属於80后甚至90后,故我决定去採访年长者,於是便在北大西校门附近的一颗大树下採访了两位老人——他们一位是年届82岁的吴老先生,一位是年届76岁的马老太太)

?你们好,老师,能打搅两分钟吗?
:你好,有什么事,请说。
?你们知道林昭这个人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她是谁呀?
?请问你们是北大老师吗?
:是的,我是XX系的,她是XX部的。
(我大吃一惊,他们竟然也不知道林昭,我赶忙介绍并递出相关材料)
吴先生:哦,林昭是右派呀,想当年我也被划为右派呀。
?哦,先生也曾经做过右派?
吴先生:1957年夏天我从巴基斯坦回来,赶上反右运动的后期,我由於也提了意见,最后被打为右派,劳教三年,这一劳教就一直劳教下去了,三年期满后,他们就把我放在劳教场所让我继续接受教育和改造,总共坐了十三年牢。唉,那是一个不敢回想的年代,被整死的人太多了……
?那么您认为林昭当年作为北大的学生,站出来说良心话、争取民主自由可取吗?
吴先生:怎么不可取? !北大是什么地方,中国民主的发祥地呀,五四时期,陈独秀喊得最响亮的口号是什么?不就是“德先生”、“赛先生”吗?知道“德先生”是什么吗?就是“民主”,就是“democracy”,我们现在不是还要争取这个吗?
?马老师,请问您对林昭之死有什么评价呢?
马老太:我说呀,林昭死得太冤枉了,不光她,还有张志新、遇罗克等人呢,都死得很冤枉、很悲惨。国家应该向他们鞠躬,好像巴金说过应该建立一个“文革博物馆”吧,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国家应该建立一个“悲剧博物馆”,将这些历史悲剧都陈列在那里,供后人总结经验教训,不要再犯那些错误了。
?我想冒昧问一下,争民主、争自由在我们今天还有意义吗?你们还记得89年的学生民主运动吗?
马老太:争民主、争自由太对了,你看现在贪污腐败多少呀?贪官不仅多,而且大量卷款跑到国外,不争民主能解决这些问题吗?应该继续争民主。至於89年,学生上天安门反腐败非常正确,只不过学生也有做错的地方,给李鹏下什么跪呀,他算什么东西呀?不应该跪,应该堂堂正正的争民主!
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多为这个国家考虑考虑,要想办法改造这个国家,要让社会变得更好,让人民生活得更好!

2010-4-30於凤凰山

【 民主中国首发 】 时间: 5/2/2010

2010年4月28日星期三

赵常青:“起来!”“起来!!”——从马尾维权事件看公民维权的政治觉醒

春天是万象更新的季节。

对于传统农业社会来说,春天的耕耘撒播对于秋天的收穫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因此有民谚说“一年之计在于春”!

进入2010年,民间维权事件有增无减。就这个春天所发生的诸多民间维权事件而言(如艾未未和艺术家们走上长安街举行抗议游行事件、唐吉田和刘巍律师“吊照门”维权事件、知名博客作者莫之许等人与伍皓“被五毛门”事件等等)对于整个2010年代的民主维权运动都具有不可忽视的先导性意义。尤其是由王荔蕻、张辉、屠夫(吴淦)、老虎庙(张世和)等维权人士运作的福建马尾网民“围观”事件为公民维权运动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政治视角——从某种意义上讲,马尾网民“围观”事件已经将维权运动推上了“讲政治”的高度,中国公民维权运动也将从这个春天开始步入政治意识觉醒的新时期!

当然,从总体上讲,网友云集马尾声援范艳琼、游精佑、吴华英的事件其主要目的仍是为这三个人讨回“比太阳还要光辉”的“公平和正义”。明眼人从常识出发,一眼就会看到不仅严晓玲的死因蹊跷,而且范、游、吴三网民是因为替严晓玲喊冤而开罪了马尾地方权贵集团而遭到报复性打压的,马尾地方当局所强加给三位维权人士的罪名(无论是诽谤罪还是诬告陷害罪)是根本不能成立的。也正因此,在马尾法院门外抗议的网友们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喊出“游精佑,无罪!”“吴华英,无罪!”“范艳琼,无罪!”“我们支持你们!”“我们爱你们!”的口号——围观网友们试图通过自己的“围观”和抗议来为三网友讨回司法正义。从这个意义上讲,上千网友的“围观”行动与以前网友们“围观”杨佳事件和邓玉娇事件的性质差不多——就是要为主要事件当事人讨回“公道”、讨回“天理”。

但是,从网友“观察团”在马尾法院现场的具体表现来看,4月16号的“围观”声援已远远超出了“就事论事”的阶段。从其制作的标语、呼喊的口号、唱出的歌曲来观察,早已超越了为范燕琼、游精佑、吴华英追讨司法正义的范畴。毫无疑问,网友们已经将抗争的旗帜插上了政治维权和政治抗争的高地!当我满怀激动看完马尾法院外面的“抗争”现场录像时,我似乎感到时空倒回了21年,我几乎看到了1989年学生民主运动的街头剪影!

为什么这样说呢?

1989年的学生民主运动是从为胡耀邦讨政治公道始,以反腐败、反官倒为号召,并鲜明的提出了民主改革的诉求。数万、数十万的学生集结在街头、广场,头扎布条、手举小喇叭或标语牌,一遍又一遍地高呼口号、高唱《国歌》和《国际歌》,并因此而动员起广大工人及城市市民的热情参与。

这一次,在福建马尾,“观察团”的人数、规模虽然远不能与1989年任何一个城市的学生运动相比,但在所有的形式上都具有了89民主运动的雏形,并从以下三个方面彰显了街头化政治运动的意义:

其一,“声援团喊出了”言论无罪“”自由万岁“的口号。

我们知道,在人类所有的价值体系中,“自由”的价值高于一切。也正因此,在北美独立战争中,帕特里克﹒亨利才在弗吉尼亚州议会上高声喊出了“不自由,毋宁死!”的心声;而匈牙利诗人裴多菲也才在民族解放运动中深情地写出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壮丽诗篇。这都说明了无论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还是对于一个具体的个人而言,自由都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中国共产党为了掩饰自身政权的极权主义性质,也曾在自己主持制定的国家宪法里冠冕堂皇地写上“言论自由”等内容,但这个政权从1949年诞生时起就不准备向人民落实它的曾经的承诺。六十多年来,不仅通过各种行政手段和技术手段控制新闻舆论,而且一次又一次地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文字狱——福建马尾三网民冤案便是又一起现政权制造文字狱的明证!

而广大的网友们也似乎从游精佑等人的遭遇中看到了控制“自由”、吞噬自由的庞然大物正在向自己扑来,因此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喊出了“言论无罪”、“自由万岁!”的政治口号——我们大家必须意识到“自由万岁”中的“自由”绝不仅仅是“言论自由”,它还包括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等等。因此,当数百网友在街头集体喊出“自由万岁”的时候,这不是政治权利的伟大觉醒又是什么呢?

其二,网友声援团高高地举起了写有三十条具体内容的《世界人权宣言》宣传牌。《世界人权宣言》是什么?简而言之,它是世界上的所有人类应该共同遵循的人权标准,它是联合国大会通过总结极权主义专制暴政的灾难后于1948年12月10日为全体人类制定的一份具有普世意义的人权文件。这份人权宣言在1966年和1967年的联合国大会上又被具体分解为《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及《经济社会文化权利国际公约》(俗称两个国际人权公约),党国政府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世界人权宣言》的制定,但它在1971年继承了中华民国政府在联合国的法统地位后,从来没有公开表示对《世界人权宣言》的批判——不仅如此,中国政府还于1997年和1998年先后签署了以《世界人权宣言》为蓝本的两个国际人权公约,甚至党国领袖胡锦涛在《世界人权宣言》发表六十周年的纪念日还致信中国人权研究会说:“联合国在60年前发表的《世界人权宣言》表达了世界各国人民对推进世界人权事业的共同愿望,对世界人权事业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虽然党国领袖只想从名义上对《世界人权宣言》“唱个喏”,但对于广大人民来说却正好可以藉此名正言顺地讨回直接被掳掠的人权果实——你想“忽悠”我玩假的,我偏不行,我要来真的——也正因此,当党国政府在国家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实践中无视人权的普世标准、无视《世界人权宣言》甚至无视党国《宪法》的明文规定而大造文字狱时,网友们所高高举起的《世界人权宣言》就不仅仅是一份国际政治文件了,他们所举起的乃是一面要争取普世人权的政治性旗帜——这与以往在徵地、拆迁等“就事论事”的维权案例中高举的“还我土地”、“还我房屋”的标牌有着本质的差异,网友们已从范艳琼、吴华英、游精佑等人的遭遇中看到了政治维权的重要性!

其三,最重要的是,网友声援团在抗议现场还一遍又一遍地集体唱出了《国歌》和《国际歌》的声音,这是最为鼓舞人心的政治旋律。在1989年的学生民主运动中,《国歌》和《国际歌》是广场、街头百唱不厌的歌曲,是广大学生进行政治动员和社会动员的最富战斗力的歌曲。而这一次在马尾街头的“围观”事件中,广大网友竟然“有预谋”(这可以从一些网友手拿歌词演唱中推测出)的多次唱响二“国”歌,这与以往多次发生的民间维权事件相比,新添了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

这里我们有必要弄清《国歌》和《国际歌》的相关诞生背景。

《国歌》原名《义勇军进行曲》,1931年九一八事件后,东北沦丧,此后不到三、四年,华北又陷入日寇侵略的危机,“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在此背景下,中国人民掀起了抗击日本侵略的怒潮,田汉、聂耳等人顺应时代大潮,即时创作了著名的抗日歌曲——《义勇军进行曲》,其本义是号召广大爱国同胞勇敢的站起来抵制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不要做亡国奴,歌词的第一句便是“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后经1935年一二九运动的传唱而广泛流行开来,《义勇军进行曲》便成为一曲人民抵抗侵略、不做亡国奴的政治动员歌曲,后被党国政权定为《国歌》。

《国际歌》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支最富战斗力的歌曲,它诞生于欧洲工人运动的大背景中。在这里我们必须承认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生产是充满诸多的压榨和剥削的,当时的国家社会福利政策也几近于空白。正是在此背景下,欧洲工人运动才会汹涌澎湃地延续了半个多世纪,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里,鲍狄埃创作的《国际歌》里才有“起来,飢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样充满战斗性呐喊的歌词。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正是由于欧洲工人运动的持续开展才推动欧美发达国家开始重视社会民生,保障国民基本人权的“社会福利”政策才得以在这些国家渐次展开,这便是《国际歌》对于世界和人类的贡献。

由此可见,《义勇军进行曲》和《国际歌》均是反侵略、反压迫、反剥削的政治动员歌曲,它号召一切“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都要勇敢地站起来进行反抗,都要勇敢地去“为真理而斗争”——直到成为“天下的主人”。那么在本次福州马尾事件中,网友们为什么会有计划的在现场高唱这两首歌曲呢?这是因为广大网民们对于中国共产党的本质、对于中国的国情、对于整个政治体制和国家制度的专制压迫性有了清醒的认识。他们看到了共产党一党专制制度的巨大危害性,看到了中国权贵资本主义改革的罪恶性,看到了官僚集团和暴富集团的联盟是威胁中国发展、阻碍中国前进的最大障碍,看到了社会财富的超级分化是由于权贵集团通过对国家和社会优质资源的垄断和霸占而造成的,看到了腐败和整个社会的道德沦丧都是由于这个权贵集团的无限制作案而造成的,看到了包括“三网民”冤案在内的所有民间维权事件均是由一党独大的国家制度和社会制度造成的。因此,在他们组织“围观”的马尾法院现场,他们不仅喊出了“三网民无罪”的口号,而且喊出了“自由万岁”的口号,不仅唱出了具有江湖草根气息的《草泥马之歌》,而且更为雄壮的唱出了“起来,飢寒交迫的奴隶!”、“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回顾中国历史,中国人做奴隶的时间太长了,不仅常常做“异族人”(如日本)的奴隶,而且更多的时间是做所谓“同族人”、“自己人”的奴隶。此话怎讲?曰:只要民主、自由一天不实现,便一天做着奴隶,唯有民主自由才能真正解放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民。很显然,在从盘古开天到党国统治的今天,绝大部分中国人是没有享受过民主和自由的,也因此,直到现在还背负着“奴隶”的十字架。

但是,人民不想再无限期地背负这种十字架了,人民不想再怀揣一张印有“奴隶”暗记的身份证了。在蓬蓬勃勃的维权运动中,人民开始渐次的觉醒,他们意识到要有效地维护自己的经济社会文化权益不受来自国家权贵集团的侵犯就必须进行政治权利的抗争,要进行“经济基础”方面的维权,就必须进行“政治上层建筑”的维权。于是在本次马尾事件中,他们有计划、有预谋地“双管齐下”,既为范、游、吴三维权人士争取司法正义和公平,又同时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两个角度有效地开展起骄傲于世人的“立体维权”事业!我因此而向广大的维权志愿者表示崇高的敬意!

尤为可喜的是,在本次马尾维权事件中我看到了“精英”阶层的有效参与,如中国社科院的徐友渔、北京电影学院的崔卫平、广州中山大学的艾晓明、北京大学的夏业良、北京邮电大学的许志永等人均不同程度地介入了马尾维权事件中,其中的崔卫平教授和中山大学的艾晓明教授还是马尾网络关注团的重要成员。维权律师刘晓原、李方平、金光鸿、林洪楠、姜运福等人还直接出庭为“三网友”作无罪辩护。精英人士的有效参与必将提升民间维权的质量和效果,而中国公民维权运动也只有在民间向“上”、精英向“下”的双向结合中才能开闢出一个蒸蒸日上、光辉灿烂的未来。

在本次马尾维权事件中,我也看到了“宪章人”在其中做出的巨大努力,如范燕琼、吴华英、游精佑三人作为地方维权人士均是《零八宪章》的签署人,崔卫平、徐友渔等人不仅是宪章首批签署人,还曾直接代替刘晓波前往捷克领取人权奖,王荔蕻、张辉作为本次维权事件的主要工作者也均是《零八宪章》的联署人。而作为《零八宪章》首批签署人之一的范亚峰博士不仅是“后援团”的网友,而且在“推”上明确指出:“4.16福建马尾区法院前的示威游行,是20年来中国公民第一次在街头公开集体表达自己的政治意愿,从以往自身权利的维护(环保,非法拆迁等)上升到了普遍权利的诉求(自由,法治,人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确实是承上启下的历史性事件。”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了由中国大陆《零八宪章》联署人组成的“《零八宪章》论坛”也以“公开声明”的方式表达了对福州马尾维权事件的关注和支持。

需要表扬的是马尾地方当局对本次网民“围观”事件的反应,尽管马尾法院现场戒备森严,数百保安列队待命,但对于网友们的街头呐喊和抗议还是保持了比较良好的理性和克制,没有发生大的肢体冲突。马尾地方当局也没有以“妨碍交通”、“扰乱公共秩序”、“聚众闹事”的名义随意逮捕“围观”人士,甚至由于网友的“统战”,一个负责维护秩序的便衣警察当众说出了“人在做,天在看”的良心话……尽管最后范、游、吴三人还是被判了刑,但统观全局,马尾维权事件实际上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不仅是维权本身的胜利,更是一次政治上的胜利。在中国民间维权史上,马尾事件注定是一个新的里程碑!

可以预言,在党国维稳体制下,有中国特色的“维权”事件还将继续四处开花、四处结果,马尾事件作为“立体维权”的一个成功范例将会在各地的群体维权事件中起到榜样和示范的作用。“民间”与“精英”的结合,“经济”维权与“政治”维权的结合,必将成功的推动“立体维权”事业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而“讲政治”、“将民主”、“讲人权”、“讲法治”将是维权人士在2010年春天赠送给整个2010年代的中国话题和祝福!

当年,一个叫鲁迅的先生曾经断言,中国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人,一种是欲做奴隶而不得的人。鲁迅如果活到今天看到马尾维权事件的具体场面时,他一定会说,嗯,看来我的判断并不准确,看来时代要变了,也许他老人家一高兴也会跟着网友们高唱——

“起来,飢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是的,让我们踏着马尾维权的主旋律来共同唤醒更多的“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来共同改造一个遍布“奴隶制度”的国家和社会!

“起来……!”
“起来……!!!”

2010-4-28于香草山

【民主中国首发】时间:5/9/2010

2010年3月25日星期四

赵常青:高扬《宪章》大旗,开展“立体维权——写给十字路口上的《零八宪章》

《零八宪章》颁布至今已过去了一年多时间,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就《零八宪章》的生命状态而言可以用十二个字来加以概括和总结,那就是:凯歌行进;黑云压城;暗流汹涌。

说“凯歌行进”,是因为《零八宪章》一经颁布便在很短的时间内在国内外形成了一个《宪章》共识运动——在《宪章》公布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有前后十批共计7578名中国公民实名联署以表示对《宪章》的认可和支持,此后又有数千中国公民联署其上。不仅如此,《宪章》及其主要发起人还在国际社会获得了多项重大荣誉,如2009年3月11日,303名《宪章》首批签署人获得捷克前总统哈维尔颁发的Homo Homini人权奖;2009年10月29日,设在美国旧金山的“中国民主教育基金会”宣布将2009年度的“中国杰出民主人士奖”授予《零八宪章》所有签署人。此外,《宪章》主要起草人之一的刘晓波还先后获得2009年度的“自由写作奖”和“自由精神奖”。2009年底,刘晓波还获得了国际知名人士关于“诺贝尔和平奖”的候选人提名——由此可见,《零八宪章》确实经历了一段凯歌行进的日子。

说“黑云压城”是因为《零八宪章》一经诞生便受到来自党国机器的围攻打压,不仅对《零八宪章》采取信息封锁和信息过滤,而且对《宪章》签署人进行了大规模的问讯和传唤,对《宪章》的灵魂人物张祖桦先生进行全年全天候的监控。09年6月23日则对《宪章》主要起草人之一的刘晓波给予正式逮捕,同年12月25日,党国政治裁判所则以所谓“煽颠”的名义判处刘晓波11年有期徒刑。除此之外还对赵达功等人进行了传唤拘押,一时间风声鹤唳,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说“暗流汹涌”,是因为《零八宪章》一经亮相便在国内外的民主维权阵线里引起部分同志的异议甚至怪议。有论者认为《宪章》只不过是众多的签名文件之一,了无新意;有论者认为《宪章》只不过是一次“集体谏言”活动;还有论者认为《宪章》是“跪着造反”。在刘晓波被逮捕判刑后,批评人士更是群体亮相,集体声讨刘晓波和《零八宪章》,认为刘晓波被判刑,《零八宪章》所宣示的“谏言”道路已走不通,和平改良已彻底破产!

应该说,体制内的“压城黑云”和体制外的“汹涌暗流”对《零八宪章》形成了一种颇为默契的两面夹击之势,当然这只是“巧合”,而不会有别的什么弯弯环环。但无论如何,这两种力量对《零八宪章》都构成了一种不小的杀伤力,在此情况下,《零八宪章》正面临着一个十字路口上的选择,是激流勇进呢还是偃旗息鼓,国内外不同人群都在拭目以待。

上篇:2010年代的中国政治生态及其战略走向

要解决《零八宪章》的未来走向问题,我们就不能再“摸着石头过河”,就必须对2010年代的中国政治生态及其宏观走向做些战略分析。

2010年是整个2010年代的头一年,要看2010年代的中国政治生态就必须先来看一下2010年的中国政治生态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按照对待“民主”价值观的基本态度来划分,目前大陆的各色政治力量大体可以划分为“民主阵营”和反民主的“保守阵营”。

“民主阵营”可以分为体制内和体制外两大板块。

体制外的民主力量大体由以下八个纵队构成:

1,《零八宪章》

2,家庭教会

3,法轮功

4,草根维权

5,法律人

6,多数NGO

7,部分中产阶级经济人

8,自由主义知识界

这些体制外的民主力量虽然互有交叉,但横向划分,大体可以划分为这八大板块,各个板块也有不同于其它板块的一些特色。如基督徒家庭教会正在从隐形民主力量转向显性民主力量,许多基督徒法律人已经积极参与到民间维权当中。虽然在2009年底到2010年初,北京、上海、山西、新疆等地的家庭教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逼迫和打压,但由于家庭教会人士的依法抗争,党国机器也只好且战且退。可以肯定的说,在2010年代,家庭教会将是中国民主事业的强大生力军。

法轮功作为受党国机器迫害最为严重的国内群体,目前依然在受着打压(如笔者前不久路过北京温泉村时便看到有一面横幅上写着“积极检举揭发法轮功分子”),他们也是截止目前为止被党国机器推得最远、最为边缘的人群。不用怀疑,在2010年代法轮功人群会是中国民主事业至为坚定的支撑力量。

草根维权力量是截至目前为止中国民主事业最为强大的后备力量。从目前情况看,草根维权已遍及工农商学兵各行各业,甚至出现了部分公检法司人员因为拆迁也公开站出来维权。但是这些草根维权中的绝大部分目前还处在具体的“利益”抗争阶段,绝大部分维权者还停留在“就事论事”阶段,还没有看到侵权事件的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党国体制的问题,还没有意识到政治制度的不合理是伤害自己的最大元凶。因此,草根维权阶层需要民主精英阶层的加速培训和引导,使之在2010年代的民主转型中能够从本能的“条件反射”群体上升为自觉的“非条件反射”的民主大军——能否促成草根维权群体的这种转化,在很大程度上关系到未来的民主转型是走向失败还是走向成功。

在高层知识界,敢于像堂吉诃德那样公开跳出来叫阵共产主义“风车”的“士”们是越来越多了。在2010年代,这种趋势只会以加速度的方式向前发展而不是相反。很自然这些学界人士不仅在积极构建中国民主转型的软文化,也会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打出体制擦边球,甚或直接赤膊上阵,共吹民主冲锋号。

法律人(学者、律师)作为法治社会的理性建构者,不仅诸多人士在努力建构民主法治的软文化,而且通过具体维权事件的直接参与,正在积极地推动中国社会的民主转型。自孙志刚事件以来,诸多维权事件中的法律人士(如许志永、滕彪、范亚峰、江天勇、李和平等等等)正成为中国法治进程中的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毫不怀疑,这些有着良好学术训练和维权操作实践的法律人会成为未来中国民主转型过程中的政治精英。

其他如各种NGO、部分新兴企业家、经济人也会成为中国民主转型的加盟力量。前不久发生的一个突出事件是有将近6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平安公司中层精英云集平安总部高喊“维权”。

以上是“体制外”八大民主力量的简要分析(宪章派后文分析)。

“体制内”的民主维权力量大体可划分为以下三块:

首先是共产党内部的民主开明派,在党国高层以温家宝为代表。这一派总体上说在各层级的官僚系统中仍然处于少数地位,在政治局里,目前几乎只有温总一个人在孤独的“仰望星空”。但温总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轻易言败的人,虽然遭遇顽固派们一年多时间的讨伐(普世价值),但在今年两会前的网上活动中,依然深情大喊“最重要的是民主,只有民主才不会出现人亡政息”,并在两会《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公平”、“正义”与“尊严”的问题,要求各方面“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政府、监督政府”。在“封疆大吏”中,湖南“省督”张春贤人也不错,在去年他提出第二次思想解放是“还利于民”,第三次思想解放则是要“还权于民”,今年两会又比湖北那个抢麦克风的“省督”要好得多,认为“湖南不忌讳监督,希望大家监督”,并愿意“带头公布财产”。当然在党国体制内,这样的高官显宦并不多。

虽然在执政党的官僚系统里向“民主”看齐的人并不多,但在他的智囊机构,在“共”姓学者群里,鼓呼民主和普世价值的却也不在少数。而绝大部分的基层共产党员由于所瓜分利益不多或很少,也会对现存体制中的“马太效应”甚为不满,也有一种强烈变革的欲望。这说明什么?说明共产党内存在着相当一批民主改革力量,而且这些党内民主力量从毛太祖时代以来就一直没有中断过(如彭德怀、胡耀邦、赵紫阳、朱镕基、温家宝等,甚至邓小平也算得上是一个半吊子民主派),如果温家宝能够在未来三年奇迹般地改变高层力量对比(可能性当然很小)甚至不惜登高一呼,那么中国的民主化转型将会大大地节约各样成本和消耗。因此,中共党内民主改革力量是必须争取和保护的,而不是进行这样或者那样的批评和谴责!

其次,是媒体与互联网。在现行体制下,所有媒体都还在党国控制之中,但是媒体倾向自由的先天属性决定了在2010年代的民主转型中,媒体与互联网会成为民主与自由的锣鼓与号角。其实以《南方周末》为代表的南方报系对中国民主自由软文化的贡献居功甚伟。互联网的作用就更不用说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今年两会召开前,竟有国内十三家平面媒体联合刊发“共同社论”要求两会关注“苦民久矣”的户籍制度,这是89年以来数十年间未曾有过的新鲜事,虽然社论作者和相当多的编辑被党国“真理部”所处理,但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浩然正气,正激励着越来越多的体制内媒体人士站出来说良心话、做良心事!

第三是接受过89民主洗礼的“89军团”。这里主要不是指89学生领袖群体(这个群体一直在做民主努力),而是指89之后分批进入主流社会并在各行各业中勤奋工作的85级、86级、87级、88级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群体。这个群体出生于60年代,成长于80年代,他们不仅在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大讨论”中接受了“欧风美雨”的心灵滋润和渗透,而且也整体接受了89民主运动的“成人礼”。80年代的民主启蒙与街头化的民主操作实践历程成为这一群体最为壮丽、最为难忘的青春记忆!这一群体作为80年代的青年精英现在正处于45岁左右的年龄段,这一年龄段的人无论在哪个领域现在都已成为各自领域的骨干担纲人员,都已进入富有影响力和支配力的社会中坚阶层。既就是有少部分人彻底告别“89”,完全跪拜在党国体制下沦为中国民主事业的绊脚石,但我想其中的绝大部分人还是会为自己当年的“街头化”剪影而骄傲和自豪的,还是会在关键时刻成为中国民主事业的有力推手的。从绝对数量上讲,这个人群大概在300万左右,但就其能够影响的人群而言大概不下一亿。在2010年代中期,这个群体大致进入50岁上下的年龄,正是掌控社会中下层资源的黄金时段,如果“89军团”的整体记忆在最近几年被迅速唤醒并浮出水面的话……主啊,那将会是对中国民主事业的一个多么大的祝福——重要的是,这份祝福是必然存在的、一定存在的!

分析完了国内民主阵线,我们再来看一下国内保守阵线的生态构成。

反民主的保守阵线大体分为两块:

一块是体制内的党国中左联盟,这股保守力量的绝大部分集中在官僚贵族集团和财富暴发户集团,官僚集团和暴富集团通过权钱交易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阻碍中国社会前进的利益联盟,这个联盟不仅掌控了整个国家的暴力机器,还基本垄断了整个国家和社会的优质资源。从表面上看,这个利益联盟还非常强大,但由于中国社会现存的一切假丑恶现象几乎都来自于这个利益集团的无限制“作案”,因而执掌政权的中左联盟正在大大的丧失一个政权所必须的道义基础和人心基础。本来2003年我初入狱时对胡温政权还非常看好,不仅对温总充满了期待,对胡总也充满了同样的期待。但非常遗憾的是胡总只是当大官的命,而不是做大事的命。胡只热心于做官、做大官、做最大的官,心中根本没有改革计划和改革蓝图,所谓的“科学发展观”几乎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如果说胡在奥运会前的2006年和2007年与温合作还表现出了一点民主改革意向的话,奥运结束后,则明显撇开了温总而回归党国中左联盟的怀抱,其标志性的举动便是2008年12月18日在党国纪念所谓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胡在讲话里非常有针对性地讲了一句“绝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把民主化道路说成是“邪路”,不知跌落了多少当今世界高贵的眼镜……,这是闲话,问题在于胡总去日无多,在离任前的两三年内指望胡总修正自己的“邪路”论,恐怕有些不太现实。中间偏左的胡锦涛现在所能做的恐怕也只能是竭尽所能地维护党国已经有些苟延残喘的维稳体制了。

但是如果不有效地进行民主化改革,现存的一切严重问题都不会得到很好解决,如腐败问题、社会失公问题、群体性事件问题、维权问题、两极分化问题、社会财富的马太效应问题乃至于新疆问题、西藏问题、台海两岸的统一问题,统统都难以解决。甚至会越来越恶化。尤其重要的是党国所赖以生存的“GDP”合法性问题会因为政改滞后而引发更深层的经济危机。在未来两三年内,如果三十年累加起来的所谓“GDP”合法性也因经济危机而消耗殆尽的话(如已经捉襟见肘的财政危机),那么可以肯定的说2010年代的民主转型将会大大的加快,因为党国维稳体制不仅丧失了道义基础,而且连所谓的“政绩合法性”也难以看到了——从这个意义上讲,胡总抗拒改革可能会加速党国体制的最后崩盘。

反民主的保守阵线的第二个板块是所谓体制外的“极左毛派”。严格的说,极左毛派不仅存在于体制外,也存在于体制内,不仅在野,而且在朝。在野的以“乌有之乡”及新成立的“毛泽东主义共产党”、“中国工人党”为代表,在朝的则以“唱红黑打”的“薄书记”为代表。客观地说,毛左派们也看到了三十年改革进程所产生的诸多社会弊病,如腐败、社会失公、两极分化、道德沦丧等等,但他们不是向前从民主、自由、人权、法治中寻找解决病苦的良方,而是反身向后试图从毛泽东主义的阴魂里寻找救世道路。这当然犯了缘木求鱼、南辕北辙的错误。但是这股极左力量决不可小视,尤其是他们奉行的民粹主义路线可能会蛊惑相当一批底层民众,而且他们在2008年12月26日发表的《告全国人民书》中不仅把中共执政集团说成是“中国共产党内的修正主义反动统治集团”,并一口气喊出十四个“造反有理!”(坦率的说我认为其中的大部分“造反”理由确实是“有理”的),而且公开宣称“《0八宪章》反动精英分子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中国的民主转型以暴力革命的方式进行的话,在很大程度上毛左派们恐怕会成为下一个传统帝国的制造者!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但这种恶果是必须避免的。当然也不可将拥抱民粹主义的极左派们的力量过分夸大,在目前,他们中的在野力量还大多停留在用舌头进行“造反”的阶段,在朝的“薄书记”虽然在“唱红黑打”中赢得了一定的民众支持,但其汹汹势头则由于各种原因而得到了很好的遏制,幸乎哉!

这便是我所见到的2010年中国政治生态的大致构成。如果不是天神格外恩典这个民族的话,大概在2010年代的初期还会是这样一种情况。但是可以肯定的说,中国的民主阵营正在以加速度的方式向前运动,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勃勃英姿逼向威权体制的“紫禁城”。相反,反民主的保守阵营尤其是党国体制内的中左权贵联盟面对此起彼伏的民间维权运动却常常是顾此失彼、疲于应付,大有力不从心、日暮途穷之象。也正因此,中国的民主转型不会如有些同志所说的那样,还要等待三、四十年——不会要那么长的时间了,同志们!关键转型期就在2010年代的中期,多则六七年、少则三五年必将迎来两大阵营的“圆桌会议”时期,这不仅是天命所归,也是根据本世纪以来中国政治生态的发展和演变而得出的必然结论。

下篇:“合纵抗秦”、奏响“立体维权”主旋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在我们弄清了2010年代的中国政治生态和民主转型的战略机遇后,我们就必须进行战略布局,抢占先机,开始一个积极的“英雄创造时势”的战略运筹阶段。这个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合纵抗秦”,其中的主要工作应该是“合纵”,是民主阵营内部各大板块之间的默契“合纵”,组建民主阵营的权威平台,再由这个权威平台对全国范围的“抗秦”大业做统一部署和安排。

那么,该由谁来主导这个战略平台的构建,看似一个很叫人头痛的问题,实际上也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政治权威实际上是一个力量对比的问题,谁的力量大、实力强,并有不可遏止的政治抱负和雄心,谁就可以主动来挑这个头、担这个纲。而从目前体制外民主阵营的八大板块(《零八宪章》、家庭教会、法轮功、草根维权、自由主义知识界、法律人、多数NGO、部分中产阶级经济人)的力量对比而言,《零八宪章》与家庭教会显然具有很大的优势,尤其是《零八宪章》独占翘楚、具有最好的战略平台。

为什么这样说呢?

这是因为其他七大板块还处在一个相对弱小的阶段,如基督徒家庭教会从总体上讲还处在一个自我维权的阶段,尽管许多信仰基督教的学者、法律人有为中国民主事业鞠躬尽瘁的雄心壮志,但就目前的家庭教会而言,绝大部分还将政治关在门外,绝大部分信徒还只是从信仰本身来要求自己的;法轮功因为党国的严厉打压而严重被边缘化、地下化,几乎很难有比较大的地面作为;草根维权、众多NGO也还没有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法律人、自由主义学者大多还处在良知驱动的“个体户”阶段,中产阶级经济人就更少了。但《零八宪章》就不一样了,与其它几个板块相比较它有以下三点特别的优势:

第一,《零八宪章》卜一出世,便鲜明的亮出了自己的“主义”和“旗子”,这便是“自由、人权、平等、共和、民主、宪政”,一开始便向世人彰显了自己的“政治雄心”,不屑于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并公开的提出了包括“建立中华联邦共和国”在内的十九条主张,从而一开始便占领了政治制高点。

第二,《零八宪章》一经诞生便在国内和国际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辐射力和影响力。在当代中国民主运动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政治文本会产生这样大的影响力,这是勿容置辩的事实。

第三,尽管《零八宪章》也曾遭到党国打压,文本主笔之一刘晓波还遭到重刑处理,但除刘之外,一万多联署人的有生力量基本完全保存,这是《零八宪章》开展下一阶段政治活动和社会活动的最好人力储备,其他任何现存板块都不具备这样的人才库存。

由于这三点其他板块目前还不具备的政治优势,所以由《零八宪章》出面来承担“合纵长”的庄严使命应该说是一个相对理想的选项。

但是,《零八宪章》却存在着一种非常虚弱和危险的苗头,那就是将《宪章》“文本化”的倾向。著名民主人士胡石根先生曾说“《零八宪章》绝不仅仅是一部历史文献”,但是《宪章》公布后似乎给外界留下了只是一个静态的政治文本的印象,而很难让人得出一个动态的“宪章运动”的结论。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宪章》做得最好最多的事情便是滚动签名、网络宣传及相关理论建设,但实践层面的维权活动却几乎没有太多作为,这不仅是一个严重失误,也是《宪章》被一些同志诟病为“谏言书”的根本原因。

这种局面必须尽快扭转,“文本化”的不良势头必须尽快得到遏制,“宪章人”必须集体行动起来!

结合2010年的政治生态及其战略演变趋势,我认为《零八宪章》应该迅速着手一下两项工作:

第一,《宪章》决策圈与智库的概念化。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宪章人”是走和平改良路线的,《宪章》必须进行概念化的决策圈建设。如果只把《宪章》当做一个文本,《宪章》的历史使命当然已经完成,但是无论《宪章》发起人还是联署人都不期望是这样一个结果,因此,宪章人必须有自己的战略布局。而要进行战略布局,就必须有一个概念化的决策团队,这是任何政治运作都不可或缺的基本要求。虽然概念明晰化的决策团队有遭遇党国机器打压的风险,但要把《零八宪章》做大、做开、做强就不能指望万无一失,而政治家的魄力正是在“运动”中产生的,是在不断前进的“运动”中产生强势影响力和召唤力的。按照社会心理学的理论,追随者不仅要能够“看得见”富有政治智慧的领袖,还要看得见一个强大的、富有生机与活力的领袖团队,唯如此,宪章运动才会召唤更多的人心,才会深入持久的开展下去。

第二,迅速开展“立体维权”。

就“维权”和“民运”的关系而言,可以说当年的“民运”(“民主运动”的简称)就是现在的“维权”,因为自79“民主墙”到98组党的二十年,可以说一切民运人士所要维护的权利不外乎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35条所规定的“言论自由”和“结社自由”,这是在维护宪法所规定的公民政治权利,它当然是一种“维权”活动了,可以称之为“早期维权”,它偏重于政治维权或者说偏重于从“上层建筑”角度进行“维权”。而本世纪初兴起的草根维权则偏重于一时一事的具体利益抗争,偏重于从“经济基础”角度来维护自己受到损害的权利。虽然现时期的草根维权还没有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但底层民众在维权过程中必然伴随着经济、社会与文化权利的进一步觉醒,这种觉醒的最终归宿必然是公民“政治权利”的觉醒。因此现在的草根维权可以看作是中国民主运动(简称“民运”)在新时期的一个“变异”,这种“变异”不是对传统“民运”的否定,而是一种新的继承和发展,如果加以有效引导和提升,经济、社会与文化权利的民间维权必然迅速上升到政治权利的有效抗争。

因此,《宪章》领袖及其核心决策平台必须迅速果断开展新时期的新兴维权运动,用我的话说就是掀起一场持久的“立体维权”运动,这是《零八宪章》从“静态”走向“动态”,从“无为”走向“有为”的最佳路径,是可以多出成果、快出成果、出好成果的不二选择。

那么,什么是“立体维权”呢?

所谓“立体维权”就是既要继承早期“民运”偏重于从“上层建筑”领域开展的维权活动(宪法35条),更要重视草根维权偏重于“经济基础”方面的维权活动,既要重视和维护宪法保障的公民政治权利,也要重视和维护同样是受宪法保障的属于广大公民的经济、社会、文化与宗教权利。它是“上”和“下”、“宏观”和“微观”相互照应、相互影响又相互提升的维权活动,是点、线、面、体四管其下的维权活动(注意不是点、线、面、体的依次推进,而是四管其下、并驾齐驱),这种“立体维权”的终极目标便是《零八宪章》早已昭告天下的“民主、自由、宪政”国家的诞生!

具体地说,宪章人又该怎样开展“立体维权”呢?

我认为当务之急是以《零八宪章》联署人为基础,组织大量的法律人系统和学者智库。法律人分为学者智库平台和律师维权平台。学者团队立即着手《零八宪章》所宣示的十九条“基本主张”中能够进行现实操作的内容,偏重于理论、法理和学术建构。比如说十九条“基本主张”中的第一条就是“修改宪法”,那么宪章人就不能坐地等待党国的修改,而是我们自己可以组织一个“修宪小组”,具体讨论现行宪法中有哪些“不符合主权在民原则的条文”,需要添加什么内容?要拿出我们自己的具体意见和方案来。又如十九条“基本主张”的第四条有“设立宪法法院,建立违宪审查制度”的内容,我们的学者也可以组织一个民间“违宪审查小组”,专门对党国的一切重大党政行为进行相关“宪法”审查,如对劳教制度和户籍制度进行审查等等,并及时公布于社会大众,引导舆论形成对“恶法”进行修改和废除的强烈民意呼声。其它“主张”(包括具体的房地产、医疗、教育、二次分配及环境问题等)以此类推,均有现实操作空间,这是学者团队要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律师团队。2003年孙志刚事件以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律师介入民间维权活动,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但律师介入的人数和规模远远不够。因此《宪章》核心决策层必须努力重视自身的律师人队伍建设,使得每一个发生重大维权事件的现场都会有《宪章》法律人的存在,切切实实的参与到民间维权案例中,让草根阶级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宪章人”的身边存在,并通过媒体和互联网宣传放大这种存在,从而增加《宪章》和“宪章人”的凝聚力和召唤力。

很显然参与底层民众“打土豪,分田地”的维权活动仅有律师人队伍是不够的,还应该动员大量的社会志愿者,使这些志愿者也团结在《零八宪章》的旗帜下,尽可能的参与各地维权事件,这样《零八宪章》及其领袖群就会在草根阶层拥有更大的凝聚力和动员力,并且会产生滚雪球效应,广大民众的认可度和支持度就会越来越高。

当然,“宪章人”在积极参与民间维权事件的过程中,要有意识的培养和引导各地维权精英的民主法治理念,使他们能够从“政治”的高度来认识地方官府侵犯民权的政治制度背景,从而引领他们成为民主转型时期能够号令一方的各地政治精英。

《零八宪章》在十九条主张里还具体谈到“公职选举”问题,在未来的两三年内,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都会进行换届选举——是否可以从现在开始就动员培训有条件的“宪章人”直接参与地方选举,也是《宪章》决策圈需要重点考虑的事项之一,以笔者98年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与陕西地方人大代表竞选的经验,我认为这块天地是大有文章可做的,是能够做出大部头的精品文章的。

总之,刘晓波被重判大刑后,《零八宪章》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面对2010年的中国政治生态,《零八宪章》作为国内民主阵线的最好政治平台,“宪章人”应该自珍自爱、奋破困局,奏响“立体维权”的动员号角,广泛深入工农商学兵各行各业的底层维权,张扬《零八宪章》作为民主大旗的凝聚力和召唤力,并在此基础上完成国内民主阵营的“合纵”建构,那么在2010年代的中国民主大变局中,“宪章人”必将领袖群伦,尽享风骚,《零八宪章》不仅会因此成为亿万同胞理念上的福音,而且会成为上帝对中华大地的现实祝福!

2010.3.25.

本文首发于《民主中国》2010.4.1.

2010年3月6日星期六

赵常青:为刘晓波辩护

(本文首发于《民主中国》2010.3.16.)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自己都感到有些怪异。

记得王丹96年10月第二次被判刑的时候,著名学者许良英先生曾写过一篇题目叫《为王丹辩护》的文章发在《北京之春》上。但许先生的辩护是讲道理给共产党听的,指出当局强加给王丹的罪名不是“牵强附会”便是“无限上纲”。而我今天的这篇辩护却不是讲道理给共产党听,而是要说给一群“多年来关心并参与中国民主运动的流亡海外作家、异议人士和海外华裔”听的,也顺便说给旅居德国的遇罗锦女士听听——这可能是引火烧身的事,但没关系,道理是必须讲的,而且必须讲明!

众所周知,2009年12月23日,北京市第一中院开庭审理了刘晓波的所谓“煽颠”案,在法庭的最后陈述阶段,被告人刘晓波只被允许用四分钟时间发言,在不能充分表述自己观点的情况下,刘晓波只好授权其夫人刘霞女士将自己本应该在法庭所作的演说文稿《我没有敌人》交给自由亚洲电台发表,却不料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国内外引起诸多评论。

本来,不同观点的表达乃至于争论都很正常,或褒或贬、或抑或扬,只要持之有故、言之成理,都符合“言论自由”的范畴。但春节前后见诸于媒体的几篇批评却让人感到有悖常识。尤其是由二十位“活跃人士”所发的反对刘晓波被提名“诺贝尔和平奖”的《公开信》以及由遇罗锦女士所发出的“和谐大使”高论不仅有悖于常识,而且简直是吹毛求疵乃至于对刘晓波先生落井下石了。更有甚者是《公开信》的作者群与锦女士将“共党特工”的大帽子扣在了刘晓波的头上——至少在他们的笔下,刘晓波是有着非常严重的“共特”嫌疑的,这在政治伦理上真正的是一件“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共产党所很难直接做到的事情,出人意料的让这帮似乎应该是“革命战友”的“海外同志”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呜呼,其怪耶欤!

下面我将根据这群“海外同志”的具体指责来为身不由己的刘晓波先生做一下具体的辩护,欢迎《公开信》作者群及锦女士作出新的批评。

刘晓波在“粉饰政权”吗?

“海外同志”在反对刘晓波被提名为“和平奖”的《公开信》中一直认为刘晓波在美化“粉饰政权”,根据有二:一是刘晓波对北京第一看守所“人性化管理”的赞美;二是刘晓波在最后陈述中认可了中国政府在人权问题上的某些进步。

我想这种指责是既不客观也不公正的。的确,由于拒绝政治体制改革,由于仍在坚持所谓的“四项基本原则”,现政权肯定存在着很多很严重的问题,尤其在人权领域,《宪法》35条所规定的六大民权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一种摆设。对家庭就会、对法轮功的打压仍在继续,对访民、对民间维权人士的高压仍是各级政府的既定“官策”,官府侵犯人权和民权的事件每天都能开列出一长串清单。但是我们并不能因为党国现存的这些问题就认为刘晓波的某些说法是错误的、是在美化“粉饰”现政权。相反,我认为刘晓波无论从宏观层面还是从微观层面对现政权所作的结论都是比较客观、比较符合实际的。

从宏观层面讲,发端于1978年的“改革开放”确实从各个方面促进了中国社会的发展和变化,尤其在经济领域,由于推行市场经济并加入WTO使得中国经济不仅在量上有了很大的飞跃,而且在质上也有了很大的提升。虽然由于改革的畸形化导致国家与社会的优质资源大多为权贵阶层所囊括,两极分化严重扩大,但社会中下层在总体上还是受益于改革开放的。如果不放弃毛太祖时代的思想路线,如果近三十年不搞改革开放,今天的中国在很大程度上会和北朝鲜差不多,甚至十多亿人的吃饭穿衣问题仍是一个问题。从政治人权领域讲,比起毛太祖时代,今天的中国肯定是进步多了。想想57年的反右派运动吧,除了储安平的“党天下”概念有些令人醒目外,其他的人又说了什么呢?不就是很简单的批评吗?但五十多万人却因为这些简单的批评就被党国糟蹋得几十年不得翻身。到了文化大革命那就更不得了啦,连党国自己后来都承认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许多人会因为无意中的一句话便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甚至出现了诸如林昭、张志新这样的国家悲剧。如果今天的中国还处在毛太祖时代的中国的话,不知有多少签署《零八宪章》的同胞会死于非命……

当然共产党统治下的这种进步是非常有限的,它距离一个民主法治社会要求的标准还差十万八千里,但我们应该做的是继续从各个方面促进这种进步,继续从各个方面促进中国社会发生质的改变,而不是无视这种进步。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认为刘晓波所说的“经济走向市场,文化趋于多元,秩序逐渐法治”并不是在“粉饰政权”,而是一种比较符合实际的国情判断了。

“海外同志”指责刘晓波不该“称赞中共把‘尊重和保障人权’写进宪法说成是‘标志着人权已经成为中国法治的根本原则之一”,认为这也是刘晓波粉饰现政权的一个表现。我想“海外同志”的这种批评也是不合适的。

尽管宪法35条的规定并没有落到实处,尽管中国政府签署的两大国际人权公约仍然只是一个摆设,尽管“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的宪法规定也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句口号,但是我们绝不可以小看这些变化的现实意义。虽然党国将这些理念纳入自己的执政思想体系只是想对人民玩玩形式主义的游戏,但人民却可以据此来个假戏真做——你来假的想忽悠我,对不起,我要来真的。你只想在口号上喊喊“以法治国”,不行,我们要在现实生活里面争取“以法治国”——这也是本世纪初以来民间维权运动风起云涌的制度背景,也是大量的法律界人士介入各种维权事件的法度基础。也正因为法律人士和民间维权人士对党国的“假戏”来个“真做”,才导致维权运动步步为营、节节胜利,维权空间一天比一天大,维权效果一天比一天好。最近的胜利便是艾未未等民间艺术家为维护自己的权利在2月22日下午成功的走上了长安街,打破了89年以来十里长街难以群体示威的记录,而且初步的结局是打人者正被处理。正因此,我也认为执政当局签署两个国际人权公约、并把相关人权原则写入宪法在中国法治史上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它确实如刘晓波所说的那样——“标志着中共执政理念的进步”。

从微观层面讲,“海外同志”认为刘晓波称赞看守所的“人性化管理”是错误的,认为刘因自己受到“特殊待遇”便去刻意“粉饰中共政权恶劣的人权和司法状况”,因而必须加以谴责。批评者认为刘晓波严重忽视了中国政府在司法人权方面所存在的严重暴行,并以高智晟所遭遇的非人虐待为例证加以说明。其实不光高智晟遭遇过严重的司法暴行,其他既有的案例中如郭飞雄、刘刚、廖亦武以及大量的法轮功人士也曾先后遭遇过类似的狱内酷刑。既就是在一些普通的刑事案件中近年来也发生过诸如“躲猫猫”、“喝开水”这样重大的人权事件。这些司法暴行都是不容回避和遮掩的事实,但不能因为这些问题的存在就认为刘晓波对“人性化管理”的肯定是错误的。鉴于刘晓波的影响力,当局肯定在某些方面会给刘晓波一些“特殊待遇”,但刘在陈述中所具体提到的北京市第一看守所的某些管理措施如“温馨广播”、“饭前音乐、起床睡觉的音乐”等我想不会只是为刘晓波一个人准备的。在我三次入狱生活中,先后经历过十二个看守所和监狱的生活,这样的经历使我知道了监狱和监狱、看守所和看守所的管理风格是有很大差别的。比如说在我生活过的十多所监狱和看守所里,我认为秦城监狱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最好的(89年刘刚、张铭、孔险峰等人在秦城监狱没有受到虐待,但转到辽宁凌源监狱后却受尽了酷刑)。而且由于中国社会的法治进程,同一个看守所或监狱的司法管理也在逐渐的进步,如我在渭南监狱服刑时,因抗拒劳动、拒唱改造歌曲、拒绝队列训练曾被关过四次禁闭,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该禁闭室在九十年代进去的人是要被干部“过手续”(殴打)的,但我在四次共计十个月的禁闭中没有看到被禁闭人员进去被“过手续”的情况。我想其它看守所和监狱与过去相比肯定也会发生或大或小的进步。也正因此,我认为刘晓波对“北看”的肯定是无可厚非的,他只是就“北看”的具体情况而做出了一些肯定,这种肯定是通过他将“新北看”与十六年前的“老北看”加以比较后做出的——这种比较性结论我认为是符合事实的。退一万步说,哪怕全中国只有“北看”一个看守所发生了这种“监管上的进步”,我认为都是应该加以肯定和提倡的,更何况有好些个看守所和监狱都在向“进步”与“文明”的方向转化。也正是基于这样的“亲历”,刘晓波才会肯定地说“中国的政治进步不会停止……中国终将变成人权至上的法治国”。因此我们不能因为现政权仍然广泛存在的人权侵犯便忽视它在人权领域的某些进步,更不能像一些“海外同志”那样把肯定这种进步说成是“粉饰美化政权”,这样的政治策略恐怕对中国良性政治文化的建设不是一种可取的福音。毕竟耶稣基督在登山宝训中早就教导我们“你们的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若再多说,便是出于那恶者”(太5:37)。

总之,无论从宏观层面分析,还是从微观层面分析,我们都要从实事求是的态度出发,辩证的、全面的看问题,不能犯片面主义、绝对主义的错误,既不故意涂红,也不刻意抹黑。只要拿事实说话,以法理服人,我想就不会得出刘晓波是在“粉饰政权”的结论了。

“我没有敌人”究竟何指?

当刘晓波“我没有敌人”的最后陈述一经公布,便在受众中引起强烈反响,不仅引起一些“海外同志”的非议,就是在国内,包括笔者近距离接触的一些维权人士也不乏这样的批评。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去理解刘晓波先生的“无敌”宣言?“我没有敌人”究竟何指?

只要我们忠实于刘晓波先生的原文表达,我们就不难发现刘是从“问题”和“主义”两个维度来谈论自己的“无敌”理论的。

其一,从具体的“问题”层面讲,尽管刘晓波“再次被政权的敌人意识推上了被告席”,但他仍然坚守二十年前广场“四君子”(刘晓波、侯德健、周舵、高新)在《六二宣言》中所表达的“我们没有敌人”的理念。他说得很明确,“所有监控过我,捉捕过我、审讯过我的警察,起诉过我的检察官,判决过我的法官,都不是我的敌人。虽然我无法接受你们的监控、逮捕、起诉和判决,但我尊重你们的职业与人格”——在这个问题上,我发现自己和刘晓波的态度有着惊人的一致。2004年5月我在渭南监狱第一次被关3个月禁闭出来后,曾向关我禁闭的连队干部写了一封信,原信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面对制度性的政治迫害,我并不想大声嚷嚷什么。社会与国家的进步是需要有人去付出代价的,我愿意以自己的沉重付出去努力谋求我的祖国向民主与现代化的方向前进!正因此,我对于具体执行政治迫害的国家官员从来都是理解的,我不会因为政治警察逮捕我就对他们产生仇恨,不会因为检察官把我送上法庭、法官把我送进监狱就对他们个人产生仇恨情绪。我不会这样做,因为他们是在执行一套不合理的制度”。

我想,无论刘晓波还是我本人对于具体执行政治迫害的办案人员采取一种非敌视、非仇恨的态度从道义上讲应该是能够说得过去的。如果我们的“无敌”态度是错误的,如果千千万万遭遇过现政权迫害的各界人士都抱着一种仇恨并要复仇的心理去对待那些具体办案的人员,那么未来的民主转型时期必将迎来一场人道主义大灾难,这是不允许的。我们必须意识到那些公检法的具体办案人员是在执行一套不合理的制度,我认为印度圣雄甘地的教导对于我们今天所谋求的民主事业仍然具有真理性的指导意义——甘地说:“文明是非暴力反抗中最困难的部分。这里所说的文明并不是指在这种场合讲话要斯斯文文,而是指对于敌人也要有一种内在的善意的胸怀”,请注意,甘地不仅要求对于敌人要有一种“善意”,而且这种“善意”是必须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而不是装出来的,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但我们必须去做这样的努力,否则便会大规模的出现列宁—尼古拉二世那样令人目不忍睹的国家悲剧。

当然,这是指对待那些能够按照现行法律制度“规矩”办案的守法人员而言的,对于那些超越现行法律制度的办案人员(如搞刑讯逼供、人身侮辱、暴力虐待的)则必须追究相关法律责任——但需要说明的是追究法律责任并不是一种仇恨的表现,而是对于国家秩序和法治原则的必要维护。

因此从具体“问题”层面讲,刘晓波对那些“态度平和理性”、“没有不尊重,没有超时,没有逼供”的办案人员采取一种“无敌”态度显然是说得过去的。

其二,从“主义”层面讲,刘晓波的“没有敌人”是什么意思呢?刘晓波也说得非常明确,那就是“敌人意识将毒化一个民族的精神,煽动起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毁掉一个社会的宽容和人性,阻碍一个国家走向自由民主的进程”。

刘晓波的这段论述并不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的,而是通过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特别是通过总结毛太祖时代的经验教训得出来的。大家都知道毛太祖是一个喜欢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家伙,崇拜枪杆子、崇拜暴力、崇拜阶级斗争,认为革命的首要问题是“分清敌我”,没有敌人也要不断地制造出“阶级斗争新动向”,并进行不断的所谓“革命”,其结果在毛太祖时代,人类天良被严重践踏,人道、人性被严重毒化,甚至这种敌人意识会渗透到父子、夫妇、朋友、兄弟乃至于恋人关系中,不仅弄得人心惟危、人际关系空前紧张,而且制造出大量的冤假错案,社会经济、文化也破败得近乎沙漠荒芜。正是因为有着这样“殷鉴不远”的历史教训,我们才应该积极地总结和吸取,不要在同一条河流中“第二次被绊倒”。另一方面,中国在近三十年所取得的有限成就也是与执政党有限放弃“阶级斗争”理论的政治决策分不开的,只不过由于执政党还没有完全放弃阶级斗争理论,还没有在一个国家内部完全放弃“敌我”划分的意识,认为“阶级斗争还将在一定范围内长期存在”,才导致政治体制的改革长期裹足不前,也才导致大量的“有中国特色”的“颠覆”人士和“煽颠”人士被不断的制造出来,甚至党国会把一部分宗教修炼者(如家庭教会人士、法轮功人士)及民间维权人士也硬性推到所谓“敌对势力”的构架中。

这当然是执政党不负责任的表现——既是对这个国家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执政党本身的不负责任。请聆听耶稣基督是怎么说的:“凡 一 國 自 相 紛 爭 , 就 成 為 荒 場 ; 一 城 一 家 自 相 紛 爭 , 必 站 立 不 住”,而执政党的“仇恨哲学”便是这种“自相纷争”的理论源头。但执政党所犯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我们必须努力洁净中华民族被再三污染了的政治伦理和政治文化。这不仅是对我们国家的未来负责,也是对人类文明的负责。当刘晓波宣布自己“没有敌人”时,其理论用意正是要净化被执政党严重毒化了的“民族精神”,纯净一个民族曾经被严重污染的心灵,从而恢复人性与人道的光辉,更好更快地推动“东胜神州”走向民主自由的“迦南地”。这种“没有敌人”的胸怀不仅是一种高屋建瓴的政治胸怀,更是一种超越世俗的宗教情怀,怎么能说刘晓波的《无敌宣言》是错误的呢?

在前面提到过的2004年5月我致中队干部的那封信中,我还在附录中向监狱警察介绍过甘地的“非暴力”思想,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各位尊敬的中队干部,共产党人信奉的是马列主义政治哲学,尽管马列主义政治哲学也有其真理性的一面,但在它的思想体系里,有一种‘暴力崇拜’,这从《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国家与革命》以及毛泽东的‘枪杆子’理论中都有完备的表述。但我认为暴力崇拜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人类的福祉问题,而且暴力常常导致新的仇恨和新的暴力,这是违反人道和文明世界所遵循的普世价值和正义法则的。我是一个非暴力主义者,印度圣雄甘地的政治哲学对我产生过很大的影响。现将甘地的《论非暴力》一文中的有关内容摘录如下,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将甘地的非暴力哲学与共产主义政治哲学进行一下比较,看看甘地对世界、人类和人生是怎样思考和认识的。”

——在这里,我也建议包括“过渡政府”的“总统”、“总理”、“议长”在内的一些“海外同志”也好好地研读一下甘地先生的政治哲学。

鉴于我和刘晓波先生在“问题”和“主义”两个层面都“没有敌人”,因此,如果有谁指责刘晓波先生的“无敌宣言”是错误的话,那么现在我也公开的站出来宣布:

“尊敬的先生,我也没有敌人!”

其实,2008年7月我就在《北京之春》上公开撰文提出了“去敌对化”的意见,我说:“我们现在应该以建设性的态度去努力改进和共产党的关系,努力减少彼此间的敌视,努力扩大彼此间的‘合作’渠道,坚决摒弃‘消灭’、‘推翻’之类的激愤语言和激愤心理,争取以各种合法的途径参与到国家的政治体制改革中去和民主事业建设中去——去边缘化、去敌对化、去牢狱化、去流亡化,回归对话与协商——我相信只有以这样平和的建设性态度才能与执政党达成良性互动,才能更好更快地推进中国的民主化事业!”(参见拙文《面对六四的思考——兼谈中国民主化道路》,首发于《北京之春》2008年7月号)。

我的这种“去敌对化”乃至于“去四化”的观点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我想我还会坚持下去的。

当然,当我们说“我们没有敌人”时,并不是说我们没有斗争目标,这个斗争目标就是废除共产党一党独大的霸权主义内政局面,在中国实现普世意义上的民主化和自由化。因此如果非要给我们树立一个“敌人”的话,这个“敌人”不是别的,乃是凌驾于亿万中国人民头上的威权主义政治体制,铲除这种体制并建立起以“自由、人权、平等、民主、共和、宪政”为立国基石的中华联邦共和国乃是我们的基本任务。但废除一党独大的政治生态并不意味着必须推翻乃至于消灭共产党,共产党可以继续合法的存在,甚至可以如台湾的国民党那样继续寻求执政机会,只不过共产党在法律地位上和其它任何党派都是平等的,不能再拥有凌驾于其它党派之上的政治特权。我想我的这个观点刘晓波也不会反对的,毕竟名扬天下的《零八宪章》早已向全世界宣布过这样的观点,我在这里只不过是重申了一下而已。

这便是“我们没有敌人”宣言的准确含义!

我认为,“没有敌人”应该成为指导未来中华联邦共和国国家建设的最高政治伦理原则!

“特务”“和平奖”及其它

二十年来,海内外对刘晓波的批评很多,但怀疑刘晓波是“共特”的说法是截止目前为止我所见到的对刘晓波最严重的“判决”。如二十人《公开信》中就认为刘具有“共特”嫌疑,认为刘晓波在很大程度上如当年的米兰.昆德拉一样,是以“苦肉计”的方式在与共产党合演“双簧”。而旅居德国的遇罗锦女士则干脆把刘晓波说成是一贯的“投降派”,认为刘晓波是经过共产党精密包装而即将被“派出监狱”的“和谐大使”,甚至锦女士一扫帚连《零八宪章》也扫到“和谐大使”的垃圾筐中去了。

的确,刘晓波这个人是有一些缺点,有些观点我就完全不同意,如他对杨佳的批评,对温家宝的批评,包括他当年对李泽厚的批评我都是很不以为然的(注:在大学时代,我完全接受刘晓波对李泽厚的批判)。但我总觉得瑕不掩瑜,俗话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刘晓波作为人类中的一员,他的思想观点肯定也会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但总体上讲,我认为刘作为一个独立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他对于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是有着无上的爱情和恋情的,刘身上的某种叛逆性恰恰显示了他具有中国传统士大夫的那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士人情怀。如果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传统士人操守,他本可以在美国享受中产阶级的“高尚生活”,或者在党国体制内不断的“汪汪汪汪”,也能像北大教授钟哲明那样享受一种悠闲的犬儒文人生活。但是他没有,对祖国和人民的强烈爱情使他选择了一种从炼狱到炼狱的生活。数度铁窗也未能改变他对民主的热爱、对自由的向往,正如他在《我没有敌人》一文中向刘霞女士所深情倾诉的那样:

“亲爱的,有你的爱,我就会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审判,无悔于自己的选择,乐观地期待着明天。我期待我的国家是一片可以自由表达的土地,在这里,每一位国民的发言都会得到同等的善待;在这里,不同的价值、思想、信仰、政见……既相互竞争又和平共处;在这里,多数的意见和少数的意见都会得到平等的保障,特别是那些不同于当权者的政见将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保护;在这里,所有的政见都将摊在阳光下接受民众的选择,每个国民都能毫无恐惧地发表政见,决不会因发表不同政见而遭受政治迫害;我期待,我将是中国绵绵不绝的文字狱的最后一个受害者,从此之后不再有人因言获罪。”

记得马克思在一片文章中曾写过这样的话:面对自己的坟墓,高尚的人们将洒下泪水(大意)。我没有见过马克思的坟墓,也很难为他的死亡洒下高尚的泪水。但刘晓波先生在法庭上陈述的这段文字曾无数次搅动着我的情感和灵魂。什么是人世间最美丽的爱情?这便是!这段文字不仅是晓波对刘霞女士的爱情诉说,更是一种超越时空、无疆无际的人类大爱。如果没有对这个国度和生活在这个国度上的人民的赤子之恋,这种诉说是发不出来的。各位请听——“我期待,我将是中国绵绵不绝的文字狱的最后一个受害者,从此之后不再有人因言获罪”,面对马克思的坟墓,高尚的人们不一定会流下泪水,但面对刘晓波的这段文字,高尚的人们一定会肃然起敬,甚至泪水会不期然而然地洒在这春寒料峭的二月风中……

也因此,当“海外同志”将“共特”的标签或明或暗的贴在刘晓波的脸上时,不仅狱中的晓波会闻之心寒,就连我也有一种十分的震惊,因追求民主自由而被重判十一年大刑,却被怀疑成是米兰.昆德拉式的“共特”,这是什么逻辑?恐怕连周永康先生也会有一种兴奋莫名的惊诧吧……!

当然,这是从个人情感角度来考虑的。

从理性的角度考虑,只有没发生的事情,而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作为一种假设,刘晓波作为“共特”身份的可能性并不是完全不存在,但问题在于要拿“证据”来。到哪里拿证据,用具体事实说话,这对于“多年关心中国民主”的“海外同志”而言就是一个难题。就像有些人对“过渡政府”的某些人也持怀疑态度一样,关键是要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拿不出证据就妄断一个人的身份这恐怕不是负责任的表现。在拿不出证据证明刘晓波是“共特”的情况下,按照现代审判原则,只能做无罪推定,而无论从刘晓波的人生历程和奋斗历程观察,还是从刘晓波的当下际遇观察,说刘晓波具有“共特”嫌疑不是“线圈”出错便是别有用心了。

“别有用心”在哪里?

这就不能不谈到与“和平奖”有关的一些问题。

在“海外同志”对刘晓波的批评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所谓“反对刘晓波被提名诺贝尔奖”的所谓“二十名活跃人士”的《公开信》了。因为这封信不仅用了中文发表,而且用了英文发表;不仅写给中国人看,而且主要是写给诺奖评委会、美国国务院和议会、美国民主基金会、美国人权组织、欧洲议会、国际人权组织以及一些国际知名人士如哈维尔、达赖喇嘛、图图大主教等人看的,因而影响巨大,世人侧目。

众所周知,“诺贝尔和平奖”是国际社会现存的有关政治类的最高奖项,获得该奖项的绝大多数人是为人类和平事业做过巨大贡献的在世政治家、社会活动家或宗教领袖,具有极高的公信力。由于被提名获奖人士不仅自身既有成就获得了国际社会的公开承认,而且会获得更多更大的政治资源和社会资源。也因此,关于“和平奖”的角逐便成为国际社会年度一次的竞技场,各种人群都会把自己所选择事业的代表人物推向“和平奖”角逐场,以期自己的事业获得国际社会的更多关注和支持。

中国也不例外。

当然中国政府由于自己的极权主义性质是一贯地反对任何中国公民被提名“和平奖”的,就连胡佳被颁发“欧洲议会人权奖”,中国外交部也“不”了好一阵子。但七十年代以来,在中国民主化事业前进过程中不断涌现出来的顶级人物如魏京生、吴弘达、王丹、丁子霖等人都先后获得过“和平奖”提名,其中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便是两次判刑长达29年的魏京生先生。但遗憾的是在魏京生被提名和平奖时,也有人公开站出来搅局,结果魏京生数年来也只能是望和平奖而长叹。当然出来搅局的人也是具有一定身份的人,从自由与人权的角度讲,“提名”和“反提名”都是一种正常的表达权,应该无可厚非。但我总觉得这种“我得不到,他也休想”的搅局行为是缺乏大局意识的表现,是中国人早已闻名四海的长于“窝里斗”的表现,这也是海外民运长期乱纷纷、闹哄哄、一盘散沙的根本原因。它损坏的不仅仅是某个优秀人物的声望和资源,它更是对中国民主事业的一种极具破坏力和杀伤力的行为,是一种目光非常短浅的“政客”(politician)行为,而不是一种高瞻远瞩的“政治家”(statesman)行为!俗话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民主阵营内部的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自相残杀行为只能导致民运的衰败,而且这种残酷内斗的唯一赢家不是别人,只能是窃笑不已的共产党!

这一次,当众多的国际知名人士和国际人权组织共同提名刘晓波先生角逐“和平奖”的时候,一些人心里又痒痒的犯下老毛病了,他们左手拿显微镜,右手拿放大镜开始“审视”刘晓波,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这帮“海外同志”发现刘晓波身上存在如下这些不可饶恕的问题:

其一,粉饰美化现政权;

其二,刘具有严重的“共特”嫌疑,与共产党合作表演双簧戏;

其三,刘有严重的历史问题;

其四,刘没有干成多少事,因为他被判刑本身便说明了和平转型的民主“幻想”已经完全破灭,甚至《零八宪章》也已完全失败。

因为这四个问题的严重存在,这些具有充分话语权的“海外同志”就扯开嗓子四处呼吁,“和平奖”是绝不可以授予刘晓波的,因为刘晓波的道德形象太差,“如果把诺贝尔和平奖授予给刘晓波这样的形象有缺陷的‘合作派’代表人物,这将对中国人民争取人权、自由和民主的事业带来负面影响”、会“对中国民主运动起到误导作用和恶劣影响”。

在这帮“海外同志”所开列的有关刘晓波的四大罪状中,前两点(粉饰论、“共特”论)我已经在前文做过回答,这里就不再重复了。现在来看一下后两点是否是“真问题”。

“海外同志”认为刘有严重的“历史问题”,主要证据便是刘晓波在8964问题上的错误表现,认为刘晓波在89年的表现不仅不够英雄,反而“在全国联播的电视台讲话中,为中共在天安门广场的屠杀洗脱罪名、掩盖事实”。的确,就刘晓波在89年的电视言论而言,“广场没有死人”的说法的确是帮了中共大忙,尽管当时的广场中心也许确实没有死人,也许刘晓波本人确实没有看到广场死了人,但1989年的“天安门广场”实际上已经超越了“天安门广场”的一般含义,在8964 的特定背景下,这个“广场”实际上已经涵盖了整个长安街乃至整个“北京城”。正是从这个角度讲,刘在电视中的言论肯定是不合适的,它确实极大地洗刷了执政当局所犯下的惊天罪行,而这个电视讲话也让刘晓波在长达二十余年的人生长河中感到十分的不安、痛苦和耻辱,为了清洗这份客观存在的历史“污点”,二十年来,刘晓波过着一种不断抗争的生活,竭尽所能为中国的民主自由大“鼓咙喉”,甚至因此在96年—99年还被北京当局处分三年劳教。但劳教过后,刘一如既往地以自己的方式推动着中国的民主人权事业,并多次获得国际奖项。及至2008年底更是与张祖桦等人合作以大手笔推出了万民山呼的《零八宪章》,最终于2009年圣诞节被北京当局重处十一年大刑。

我总在想,因为人性的缺陷,没有人不犯错误的,这一点,耶稣基督是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的。重要的是犯了错误之后能够自觉悔悟,能够错而改之。为什么耶稣对迷途知返、失而复得的“羔羊”会特别喜悦呢?原因就在于迷途知返的“羔羊”会对“真理”有更大的信仰和见证。一个人犯了过失不要紧,只要觉悟了、悔改了,我们就不能像共产党那样老揪住小辫子不放。因此,我们不能因为刘晓波在89年的过失便耿耿于怀、小题大做,我们要看他的全局,要看他在整个前半生中的总体表现。我认为相对于刘在后来为中国民主事业所作的努力、贡献和牺牲而言,他在1989年的过失是可以“粗线条处理”的,如果要打比喻的话,其过失与贡献真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而就“和平奖”对受奖人的各种要素要求而言,我认为刘晓波是有足够的资格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崇高荣誉的!

如果像“海外同志”那样非要对诺奖人选进行吹毛求疵、小题大做的话,那么我认为许多已经获得过“和平奖”的历史人物都应该向诺奖评委会退还奖金和荣誉证书。

如1990年的“和平奖”得主是戈尔巴乔夫,如果按照“海外同志”的逻辑,戈尔巴乔夫哪有资格获得这种荣誉呢?因为戈尔巴乔夫长期混迹于反动透顶的苏联共产党,不仅依靠吃“狼奶”长大,而且自己就是一头大狼。谁都知道迫害持不同政见者是苏共的一贯传统,戈尔巴乔夫1952年就加入苏共,并一路春风得意、步步高升,1979年就爬上了苏共政治局,最后竟得到克格勃头子安德罗波夫的赏识才入主苏共总书记的位置。1980年1月苏联著名持不同政见者萨哈洛夫因抗议苏军入侵阿富汗而被苏共流放到高尔基并在此后长达六七年的时间里受到克格勃的严密监控,对于这件事戈尔巴乔夫虽然不负主要责任,但作为苏共政治局成员他显然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同样,对于苏军入侵阿富汗的事,戈尔巴乔夫也应该承担一定责任,更何况戈尔巴乔夫当政初期,对持不同政见者的监控防范仍然是克格勃的主要工作之一,如果按照“海外同志”的“显微放大法”(先显微,再放大)去观照的话,犯有这么多“历史错误”的戈尔巴乔夫怎么能够荣获“和平奖”呢?根本不配!但1990年的“和平奖”就是颁发给他了,而且颁奖的理由理直气壮,诺奖评委会并没有因为戈尔巴乔夫曾经是苏联共产党的No. 1及其显而易见的“历史问题”,就对他说“不”!

同理,按照“海外同志”的“显微放大法”去观照,诸如萨哈洛夫、德.克勒克等人都是没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想一想吧,萨哈洛夫是苏联“核工业之父”,苏联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杀人武器就是由他一手搞出来的,而且至今威胁着整个人类的生存(包括威胁着中国人民的生存),怎么能把1975年的“和平奖”颁发给萨哈洛夫呢?这不是笑话吗?德.克勒克更可恶,一个在南非种族主义官僚体系里扶摇直上并曾直接担任南非内务部长及种族主义政党头子和种族主义国家元首的家伙怎么能够获取“和平奖”呢,难道他对曼德拉的长期被关押就不负道义责任和政治责任吗?有这样严重历史问题的人怎么还能够与曼德拉一起分享1993年的“和平奖”殊荣呢?但诺奖评委会也没有去理会“海外同志”的这些愤愤不平,而是痛痛快快地将“和平奖”颁发给了这些有着不同“历史问题”的“历史人物”了。

也因此,我认为部分“海外同志”以刘晓波所谓的“历史问题”为理由反对他获取“和平奖”的行为不仅是吹毛求疵,而且是大大的吹毛求疵了。

“海外同志”反对刘晓波获奖的第四个原因是他们认为刘被判重刑不仅说明了刘晓波的失败,说明了和平改良道路的失败,还同时宣告了《零八宪章》的破产。所以刘晓波是不配得到“和平奖”的。

这个结论就更加的有问题了,更加的经不起推敲了。

如果单纯地以某个重要人物的是否入狱为标准来衡量某个事业的成败的话,如果认为刘晓波入狱就宣告了和平改良道路走不通的话,那么非常推崇暴力革命的王炳章在2002年的被捕入狱,是不是也宣告了暴力革命道路也该偃旗息鼓了呢?是不是同样鼓吹“暴力革命”的“过渡政府”也应该就地解散或改弦更张呢?我想“过渡政府”的领袖们恐怕是不需要以这样的逻辑要求自己的,而且我也并不认为暴力革命道路因为王炳章的入狱就一定走不通了,可以继续试嘛,如邓小平曾经讲过的那句话一样——“要大胆的试、大胆的闯”,最好是要像王炳章先生那样拿行动说话,而不是只在大洋彼岸竭力的鼓吹这革命、那革命!

同理,如果《零八宪章》运动因为刘晓波的被逮捕判刑就被说成失败破产的话,我请各位先生赶快翻阅一下捷克斯洛伐克的民主变革历史。想当年,《七七宪章》公布后,哈维尔同年10月就被判刑14个月,没过两年,到1979年哈维尔又被当局二度判刑四年半——是不是因此就按照“海外同志”的逻辑宣布《七七宪章》运动失败了呢?感谢上帝,历史的发展并没有遵循这样的逻辑,《七七宪章》运动不但坚持下去了,而且还一直坚持到最后的胜利!

回过头来我们再来看看《零八宪章》,虽然刘晓波被判刑了,但签署《零八宪章》的有一万多人呢,截止目前还没有一个《零八宪章》签署人因为刘晓波被判刑而声明退出《零八宪章》。不仅没有人被吓倒,而且还有好多人逆流勇进——小女子刘荻等人还在刘晓波被判刑的第二天就主动寻找有关当局要求“自首”;春节前后更有四、五百名中国公民真名实姓的签署了《零八宪章》,以表示自己对当局的抗议、对刘晓波及《零八宪章》的声援和支持!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说明刘晓波的入狱非但没有宣布《零八宪章》走向失败,反而标志着宪章运动开始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那就是将《零八宪章》所宣示的六项基本理念和十九条政治主张逐步结合到蓬蓬勃勃的公民维权运动中去,在此起彼伏的公民维权运动中开辟出中国民主事业的新纪元!

因此,部分海外同志对刘晓波的第四点指责也同样无法成立!

既然《公开信》所罗列的前述四点理由都站不住脚,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痛痛快快地推荐刘晓波先生为“和平奖”候选人,痛痛快快地促成诺奖评委会将这份殊荣颁发给狱中的刘晓波!

如此,则民主幸甚!

如此,则中国幸甚!

如此,则我们大家亦统统幸甚也么哥、也么哥!

关于中国民主化事业究竟是选择暴力革命的路径,还是选择和平改良的路径?我认为这是一个伪问题,是根本不需要争论的。社会与历史的进步是各种合力共同作用的结果,我们应该允许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尝试。愿意走暴力路径的我们不要反对,愿意走改良路径的我们也应该支持。无论是传统的民运形式还是现在的维权运动,无论是创刊办报还是结社组党,无论是法轮功、家庭教会还是宪章运动,无论体制内的开明派还是体制外的促进派,无论在朝还是在野——总之,只要认同“民主、自由、人权、法治”的大方向,不妨都以自己所认可的方式放开搞、往大搞,弄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弄个齐驱并驾、条条大路通“北京”;既能日日“攻卒”,也能寻机“将军”,我想只有这样才会“运动”出中国民主事业的大气候、大格局!

在本文的最后我还想顺便对旅居德国的遇罗锦女士说两句。

锦女士在今年农历大年初一(2月14日)写出了几小篇令人大跌眼镜的文章,其中最吸引人注意力的论断是将刘晓波说成是经过中共当局严密包装的“和谐大使”,她对刘晓波的所有批评我想我在前文都回应过了,也就不再多论。这里只想就锦女士在文章中所作出的一个“独断论”式的结论在这里提出自己的一点不同看法。

锦女士在批评刘晓波的同时很武断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国内的人自然不敢说真话”。这话让人听起来实在是非常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因为这个论断不仅反历史、反常识,而且一棍子将“生活在国内的人”统统赶到由于恐惧而要么沉默、要么说假话的圈圈里了。

的确,由于极权主义的高压统治,说真话确实会遭遇一系列的风险。被告密、被监视、被骚扰、被劳教乃至于被逮捕判刑的命运随时会落到每一个敢于坚持真理、敢于说真话的国家公民头上,也因此,无论体制内外、朝野上下都不乏大说谎话和假话的人,更多的不愿说谎的人则宁愿加入“沉默的大多数”行列,但纵然如此也难以得出“国内的人自然不敢说真话”这样的绝对主义结论。

如果我们不是过于健忘的话,我们一定还记得既就是在黑暗无边的毛太祖时代,也有无数的中国人敢于为民请命、敢于说真话,敢于为真理而斗争,如反右派时期的罗隆基、储安平,庐山会议上的彭德怀、张闻天,六十年代的林昭、张志新都是这样的人。毛太祖时代结束以后,第一个敢于站出来说真话的人便是魏京生,八十年代以后敢于站出来说真话的人就更多了,举不胜举。这里我只想举出两个“特殊人物”的例子来说明遇罗锦女士的结论是多么的糊涂、多么的荒谬。

第一个“特殊人物”就是遇罗锦女士的哥哥遇罗克先生。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太子党们共同杜撰出了著名的“血统论”理论,说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为打击迫害“黑五类”子女制造所谓的理论依据。作为“黑五类”子女之一的中学生遇罗克明知红色对手超级强大,还是勇敢地著作了《出身论》,并通过地下渠道油印散发,对反人权的“血统论”做了针锋相对的批判。案发后,作者和林昭、张志新等人一样,誓死捍卫自己的思想立场。遇罗克曾说过这样的话:“假如我也挨斗,我一定要记住两件事:一,死不低头;二,开始坚强最后还坚强”(见遇罗文《我家》),他以生命捍卫了真理——1970年3月5日遇罗克被当局枪杀。请问锦女士,令兄批判“血统论”难道不是在“说真话”?难道他不是在毛太祖统治下的北京而是在“自由女神”守护下的纽约写的这论文、说的这话?赶紧仰望星空吧,我敢说现居天国的令兄是不会对你的如此“妄语”打“P”的。

我要举的第二个“特殊人物”不是别人,乃是遇罗锦女士本人。

说心里话,我对遇罗锦女士一向是非常尊重的,不仅因为她有那样一位令人敬仰的哥哥,还因为遇罗锦本人也是敢作敢为并在特殊年代敢说真话的一个典范。遇罗锦敢说的最著名“真话”不是有关政治方面的内容,而是涉及个人婚姻问题的《一个冬天的童话》。

《童话》发表于1980年的《当代》杂志第三期,在当时社会风气还比较纯朴、人们视离婚、婚外恋、第三者为洪水猛兽的情况下,锦女士在《童话》里以纪实文学的手法比较详尽地公布了自己的婚姻家庭状况,尤其是遇罗锦在文中不仅承认了自己的婚外恋情,而且对这种第三者插足的事情做了充分肯定和赞美,这在当时不仅需要足够的勇气,而且在同时代的女性群体里恐怕再也无出其右者。也因此,《童话》发表后不仅在民间引起强烈反响,也引起了官方的特别注意,结果在有关方面的干预下,不仅《当代》杂志社准备给《童话》颁奖的计划破产,而且官方的新华社在《内参》杂志上还公开发文谴责遇罗锦的私人生活。

话到这里,我想锦女士对发生在青春时代的这段历史自然是不会忘记的。我想问的问题是:难道因讲真话并引起轩然大波的《童话》一文是在德国的莱茵河畔写出来的?难道那篇歌颂爱情(尽管是婚外恋)的报告文学不是在国内发表的?如果答案相反的话,那么又该怎样解释“国内的人自然不敢说真话”这样的结论呢?真是上对不起自己的英雄哥哥,下对不起自己的青春年华,远对不起包括刘晓波、高智晟在内的因说真话而入狱的国内同胞,近对不起因说真话而与自己一同流亡异国他乡的朋友们和同志们……………

也因此,我建议尊敬的遇罗锦女士明智地收回自己的谬论,并同样明智地向敢于在国内说真话的同胞们表示一下歉意。请一定记住,既就是在最最黑暗的年代,都一定会有敢于说真话、敢于坚持真理的人们——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2010.3.6.凌晨3:36于北京)

2010年2月22日星期一

赵常青:“民主应该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事情”——专访《零八宪章》签署人之一“北京工自联”领袖白东平

本文首发于《民主中国》2010.2.8.

“民主应该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事情”

——专访《零八宪章》签署人之一“北京工自联”领袖白东平

赵常青

白东平,《零八宪章》签署人之一,我初见他的时候是在一次偶然的朋友邀请的小型聚会上。当我得知他在1989年是“北京工人自治联合会”的发起人之一时,便萌生了采访他的念头。通过电话约请,2010年的元月22日下午我们在一个小茶馆见了面。我们要了一壶茶,便开始漫谈起来。交流过程中,我不时地被他当年的勇气和牺牲精神所感动,尤其是当他谈到89年5月29日他被“便衣”诱捕并用细钢丝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绑架的时候、6月17号当他被微型冲锋枪顶到脸上的时候,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通过他的回忆,我们可以感受出在英雄的1989年,平凡而又伟大的北京市民是怎样支持和保护学生民主运动的。

“4.26社论是非常愚蠢的”

烈火:这样吧,就按常规先谈谈你89年以前的情况吧。你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吧?

东平:是的,我1963年出生于北京,中学毕业后,1981年便去当兵了,部队驻地在张家口,在那里做了四年大兵,1985年底复员,到北京铁路公安局工作,又做了三年铁路警察,1988年去了北京铁路局北京列车段工作。

烈火:89年胡耀邦去世后,当时北京的高校学生开始了一系列的悼念活动,这件事对你有什么样的心理影响?

东平:耀邦是一位很开明的领导人,在自由化问题上不像邓小平那样总是很顽固。因为他是由于自由化问题在87年初被邓小平赶下台的,这便在社会上引起了好多热爱自由的人对他非常同情,觉得邓小平太过分。我当时也一样,认为胡耀邦遭遇了不公平。因此,在耀邦去世后,当学生及一些知识界的人开始起来悼念时,我也参与了进去。

烈火:那么在4月22号胡耀邦追悼会以前,你都具体参与了一些什么活动?

东平:当时我主要是去高校阅读一些大字报,觉得学生提出的要求民主呀、重新评价胡耀邦都很有道理,觉得当局应该以重新评价胡耀邦为契机来启动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另外我那一段时间还去了广场了解动态,4月22号追悼会当天,我就在广场南侧参加悼念活动。

烈火:你觉得89年的悼胡运动与76年的四五悼周(恩来)运动有什么区别?

东平:肯定不一样,76年四五运动其主要目的是针对“四人帮”和“文革”的,但还没有直接的民主诉求。但89年发生的悼胡运动,群众的目标是诉求民主和自由,是要推进改革,与76年的四五运动有着本质区别。

烈火:胡耀邦追悼会结束后,4月26日《人民日报》发了一个社论,题目叫《旗帜鲜明的反对动乱》,将学潮定性为“动乱”,请问你是怎么看待这个社论的?

东平:愚蠢,非常愚蠢,本来追悼会结束后,学潮基本平息,学校教学秩序得到恢复,但是“4.26社论”出来后,学生不干了,肯定不干了。我怎么“动乱了”?我们不是动乱,我们是爱国的,连我当时都觉得“4.26社论”非常荒唐,学生不接受,就要给你做出新的证明,于是在4月27日,北京发生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大游行,而且游行队伍列队整齐、秩序井然。表明自己不是你说的“动乱”,只有“文化大革命”才是动乱,但那是你共产党搞的,是你“伟光正”搞的,和我们学生有什么关系呢?因此,这个社论真是非常愚蠢的。

烈火:那你当时做了什么反应?

东平:我当时与大多数北京市民一样,很支持学生,学生游行的时候,我与其他市民一样,站在路边夹道欢迎。甚至很希望自己也是一个大学生,那样自己就能从一个旁观者角色进入到“主角”当中去,从而直接推动学潮、推动民主的发展。

烈火:这么说,从你当时的心理活动来说,是特别的希望中国社会发生大变革的。

东平:是的,民主总比不民主好,自由总比不自由好。

“民主应该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事情”

烈火:我们知道4.27大游行之后,社会基本恢复平静,但由于学生对于当局的“动乱”定性始终不满,4月29号何东昌、袁木两个老官僚与学生的对话又缺乏诚意,于是愤怒的学生于5月13号又重新走向广场,而且是以更激烈的形式走向广场的,数千学生开始了绝食和静坐抗议,你当时如何看待学生的升级活动的?

东平:从对生命的关爱的角度讲,我是不支持学生绝食的,因为绝食对身体健康的影响会非常大,处理不好,后遗症会非常严重。但是,从社会进步的角度讲,绝食请愿也又是一种情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学生的爱国热情很高,民主作为一种世界性潮流,中国人民当然也非常需要,没有人喜欢被别人“当家作主”,因此,我又特别理解学生的绝食行为,当学生愿意以牺牲自己身体健康、甚至愿意牺牲生命来寻求执政者的良心发现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个民族还是有希望的。感动之余,我就想我能为学生做点什么,我能为这个民主事业做点什么?

烈火:学生的牺牲精神把你心中的民主激情也给调动起来了?

东平:是的,民主不仅仅是学生的事情,它应该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事情,我们每一个国家公民都有责任来关心政治改革和民主进步,顾炎武不是说过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怎能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们便在当晚筹建了‘北京市工人自治联合会’”

烈火:于是你便开始考虑筹建“工自联”的事情?

东平:应该说在5月18号以前我就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但一直没有采取行动,5月19号听说部队要进城,便赶到天安门广场准备保护学生,在当晚召开的党政军万人大会上,李鹏、杨尚昆等人果然宣布要在北京戒严,并将于20日凌晨执行戒严令,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该站出来为学生做点事了,为民主做点事了。

烈火:你还能记得当时都有哪些人与你一块发起筹组“工自联”的?

东平:有岳武,一个山西某工厂的干部,二十多岁;还有两个北京人,一个是贺力力,是北京工人大学的一个教师;一个是刘强,是个北京工人。后来沈银汉、韩东方等人也参加了进来。

烈火:你们当时是怎么商量这事的?

东平:当时大家都觉得在军队开始戒严的时候,如果像“全国总工会”、“青联”、“妇联”等群众组织都能站出来的话,风险就会小得多。但是那些都是官方组织,他不可能站出来,那我们就只好另起炉灶,组织我们工人阶级的“自治”队伍,一则保护学生,二则扩大民主运动的社会基础,使民主运动由先前单纯的学生运动推进到有各种力量参与的社会运动,这样既能降低军事戒严的风险,又能增强民主运动成功的可能性。于是我们便在当晚筹建了“北京市工人自治联合会”,简称“工自联”。

烈火:你们成立了“工自联”后与 “北高联”等学生自治组织是怎样联系的?

东平:当时我们主要聘请了北京大学法律系的一个名叫李进进的博士生做我们的法律顾问,李进进这个人不错,作了不少事。因为我们都是一些文化水平不太高的工人,对于成立相关组织的法律知识是欠缺的,所以就请李进进这个博士生来做我们的“智囊”,他说结社是宪法规定的公民权利,罢工虽然在法律上被取消了,但法律也没有禁止工人的罢工,因此,罢工也是合法的。而我们才开始和“北高联”的一些联系也主要是通过李进进联系的。

烈火:你们“工自联”成立后主要开展了哪些活动?

东平:“工自联”成立后临时选出了“五人筹委会”,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几个人开始工作,我主要负责组织这一块。当时发表了成立宣言,提出了“罢工”口号,要求工人阶级以自己的罢工行为来保护学生和支援学生。同时我们设立了自己的广播站。

烈火:请谈谈广播站的情况。

东平:5月20号戒严后,我们与“北高联”取得联系,工人和学生开始进行各方面的工作配合,我们决定在天安门的西侧观礼台开设广播站,当时“北高联”的负责人之一周勇军便协助“工自联”在西观礼台架设了大喇叭,这样我们便有了宣传阵地。由于学生的活动场所主要在广场,我们这个广播站主要面对的是上下班的职工和东来西去的市民,我们通过对工人市民的宣传广播来表明我们的态度,来宣传我们反对戒严、保护学生,与学生共命运、与民主共命运的政治主张,我们要求广大工人和市民勇敢地站出来抵制戒严,抵制军队进城。应该说我们的宣传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因为戒严后有一部分人出于内心的恐惧表现出观望和摇摆的态度,我们“工自联”在关键时刻的及时成立和宣传,使得这一部分人又勇敢地回到了广场,回到了支持学生民主运动的立场上。

“一根钢丝从后面一下子套到我的脖子上”

烈火:当时你们“工自联”在西观礼台开展活动,受到官方干预没有?

东平:有。当时官方的“天安门广场管理中心”要求我们撤掉大喇叭,要把我们从西观礼台赶走,但遭到我们的抗议和拒绝,他们也没有硬来,但是在我们的广播站附近布置了不少暗探和便衣,这是我后来被捕后才知道的,审讯我的人问我:“知道我当时在你们门口卖冰棍、卖汽水吗?”呵呵,他们就会搞这个。

烈火:你当时还是北京列车段的一个职工,你在广场做这些事的时候,单位知道不,是否找过你谈话?

东平:没有,他们都不知道。包括我5月29号被捕他们都不知道。

烈火:能不能谈谈你5月29号被捕的具体情况?

东平:5月29号下午四点左右,有一个自称是“北京大红门木材厂工会负责人”的人找到我说:“我们木材厂工会的工人想集体加入到你们‘工自联’里,行吗?”,我呢也由于缺乏经验,觉得这是个好事,便说“欢迎加入!”,他说:“那是这样,这里不方便说话,我去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咱们具体的将这个事情商谈一下,怎么样?”于是,他便把我带到南长街胡同里面的一个小餐厅里,我们便开始交谈。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餐厅里面陆陆续续的来了七八个人,都是便衣。

烈火:你当时带了几个人去的?

东平:我呢,由于事出仓促,没来得及细想,也没有告诉任何别人,便一个人跟他去的。

烈火:他们来了七八个人后怎么样?

东平:当时就把我绑架走了。

烈火:请说详细点,怎么个绑架法?

东平:当我和那个所谓的木材厂工会负责人正交谈的时候,突然感到脖子一紧,原来一个便衣拿一根钢丝从后面一下子套到我的脖子上,我立马就说不出话来,然后只见他们都围上来,其中一个人用报纸罩在我的脸上,他们就这样把我给绑架了。

烈火:向你出示证件了没有?

东平:没有。

烈火:拿钢丝勒你脖子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话?

东平: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就把我架到门外推上车,然后一左一右各坐一个人把我夹在中间,我由于脖子上套有钢丝,头顶是报纸,因此什么也看不见。

烈火:然后呢?他们把你带到哪儿去了?

东平:坐上车后,车七弯八拐,最后开到位于雍和宫附近的炮局胡同,把我弄到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关起来了。我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的。

烈火:他们把你关进号子里时,里面有几个人?

东平:没有别人,就我一个人。

烈火:他们审讯你的时候,有没有亮明他们的身份?

东平:亮明了,他们说他们是市公安局的。

烈火:他们问你什么问题呢?

东平:主要是我参加了什么组织?作了些什么事?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承认自己是支持学潮的,支持民主运动的。

烈火:他们对你动粗了没有?

东平:没有。

烈火:吃饭怎么解决?有人送被子吗?

东平:看守所你也知道,水煮菜将就着吃。他们没有通知我家里人送被褥,不过关了我三天时间就把我放出来了。

烈火:怎么回事?

东平:我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在绑架我的同时,还有另外两个“工自联”负责人也被绑架了,这事很快让其他负责人知道了,于是“工自联”和“高自联”联合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将这事通报给媒体,同时很多工人和学生聚集到市公安局的门前进行抗议,要求尽快释放我们三个负责人。也许因为这种压力,加上当时局势还没有恶化,于是5月31日他们就让单位把我接回去了。

烈火:哦,是单位来车把你接回去的?

东平:是的。

烈火:当时单位领导给你说什么话了?

东平:什么也没说,让我回家了。

烈火:然后,你又回到了广场。

东平:没有,我5月31日回到家,6月1号,媳妇就生孩子了,于是我只好到医院照顾媳妇去。

“一个人将微型冲锋枪顶到我的脸上”

烈火:6月3号晚上军队就进城开枪了,你当时还在医院吗?

东平:在,在医院听到枪声后,我便把爱人委托给家里人,然后就出来了。医院离崇文门很近,我首先去了崇文门,看到一个当兵的已经被烧死了挂在立交桥上,我又准备去到广场看看,结果广场当时已根本进不去,设在西观礼台的“工自联”广播站也早就没了声音,一切都被打乱。在此情况下,我回家将自己保存的一些工自联材料和名单烧毁了,然后于6月5号我便跑了。

烈火:跑到哪里去了?

东平:四川中江县,我岳母家在那里,我便跑到丈母娘家里躲起来了。我原以为在岳母家很安全,会没事的,却想不到最后还是被他们把我逮捕了。

烈火:哦,你在丈母娘家又被逮捕了,什么时间?

东平:6月17号。那天一大早我还躺在床上,突然听到外面有狗叫声,便通过窗户向外面观望,发现整个小楼已经被警方包围,因为岳母家住的二层小楼,我睡在楼上,我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便又重新躺在床上,不到两分钟,就冲上来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人将微型冲锋枪顶到我的脸上,喝令我不许动,然后给我戴上手铐,另外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对我说:“走,你被捕了!”我也懒得反抗,就跟他们下了楼。出到门外,只见外面停了三四辆车,穿便衣的、穿警服的有十多个人,他们将我押上车,送到中江县看守所关了三天,到7月21日北京市公安局来了七八个人把我带回去了。

烈火:坐飞机还是坐火车?

东平:坐火车,软卧,一路还把我照顾得挺“好”,呵呵……

“能把窝头吃出点心的味道来”

烈火:回到北京后,把你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东平:炮局胡同,还是炮局胡同市局看守所。

烈火:这次你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关了几个人?

东平:还是我一个人,但没过几天,人便多起来了,十几平米的房子,关了二十多个人。

烈火:还能记得里面关了些什么身份的人?

东平:有“工自联”的,“飞虎队”的,一般市民、所谓打砸军人和军车的“暴徒”等等。

烈火:此后你就一直关押在炮局胡同?

东平:是的,把我关押了七个多月,准确的说,221天吧。

烈火:他们以什么理由对你进行收容审查的?

东平:说我涉嫌“反革命组织罪”、“反革命宣传煽动罪”。

烈火:把你总共审查了221天?

东平:是的,到90年春节前给我做了“取保候审”,我就回家了。

烈火:我想问一下看守所的生活咋样?

东平:呵呵,轻易不要去,那不是人呆的地方。

烈火:能不能谈具体一些,让后人知道历史的真相。

东平:首先上厕所很麻烦,号子里又没有厕所,上厕所必须到外面去。而且上厕所是定时定点的。时间一到,听到干部哨子一吹,然后整号子人都要排好队去厕所,时间也就5分钟左右。5分钟一到,又是哨音一响,不管你解完还是没有解完,都要提着裤子往回走。非常糟糕。尤其是晚上,号子里只有一个能通向外面的尿槽,只能撒尿,这就导致很多问题,许多人都得想办法调节自己的代谢规律,有的调整不过来,便得硬忍,直到天亮才能集体出去上厕所。有些人实在忍受不下来或者拉肚子,也就只好在号子里解大手,号子里空气又难以流通,确实让人既难为情,又特别受罪。

烈火:睡的地方呢?

东平:就睡在地板上,早晨起床后就把被子叠好堆放在墙角,晚上睡时再铺开,大通铺。白天,人便面向门口坐成两排或三排,搞什么反思、悔过。

烈火:吃的怎么样?

东平:主要是水煮菜加窝头,很少吃到细粮,就那还吃不饱。能把窝头吃出点心的味道来。

烈火:那么你取保候审出来后单位对你做了什么处理?

东平:让我去刷车皮去了,就是给火车清洗外车皮。

烈火:“换”了个工作岗位,从原来的列车员赶到“清洁工”的岗位上去了。那你的利益影响就大了,首先提升肯定是没戏了。

东平:那是肯定的,本来单位原来有意让我去保卫处工作,但是这事一发生,领导即使想用你也不敢了,谁愿意担这个政治风险?

烈火:工作岗位贬值了,经济收入肯定也下去了,这个对家庭的影响肯定会很大吧?

东平:父母倒还理解,但爱人就不愿意了,跟我闹情绪、闹别扭,勉强维持了两年婚姻,最后爱人还是走了,唉,想起来也让人挺伤感的。不过,相对于那些被判了很长徒刑甚至被判死刑的人来说,我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微笑专政”

烈火:你从90年到现在,每年一些敏感时间比如说“六四”前后、两会呀,当局是不是还对你进行监控?

东平:取保候审后,几乎年年的“六四”前后都会对我进行一些监控。后来我因为忙于生活问题不再引起他们的注意,这样中间有七八年时间没有对我采取措施。但到2009年不知怎么突然间又开始“关心”起我来了。在所谓的“建国六十周年”大庆时,他们来了一帮人把我带到密云的一家宾馆软禁了七八天。在软禁期间,不让我自由活动,不让我进城,剥夺了我的起码人身权利。但他们还美其名曰“微笑专政”。

烈火:“微笑专政”?

东平:是的,他们对我说“你也别告去,告也没用,我们这叫‘微笑专政’,陪你吃、陪你喝,还不用你自己出钱,多好啊!”呵呵……

“《零八宪章》能够代表我的思想”

烈火:89年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回过头来,89年对你的人生最大的影响是什么呢?或者说经过了89年,你得出了哪些真理性认识?

东平:这样说吧,如果我没有坐过牢,我可能现在还是热爱共产党。但坐过牢后,一切都改变了,共产党很可怕,这个制度必须改变,中国必须向着民主宪政的方向前进,否则,类似悲剧将会不断的降临到每一个公民头上。

烈火:根据你的观察,你觉得我们这个社会现在存在着哪些比较严重的问题?

东平:首先是严重的腐败、普遍的腐败,整个的烂透了;其次是分配不公,两极分化十分严重;当然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广大人民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得不到保障,连起码的言论自由都没有,刘晓波事件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这是非常可怕的。

烈火:那么,你觉得这些问题又该怎么样去解决?

东平:还是那一句话,国家必须向着民主宪政的方向前进,不根除一党专政,不实行多党制,腐败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

烈火:你好像也参与了《零八宪章》的签署?

东平:是的,我消息不够灵通,大概签到1000多人后面去了。

烈火:签署的前后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会签署这份政治性文件呢?

东平:我本质上是个改良主义者,我也不希望看到社会出现大的动荡。而《零八宪章》里的六项基本理念和十九条主张都比较能够反映我的思想,而且自89年以来的这几十年时间里我们一直追求的理想不就是这个东西吗?因为《零八宪章》能够代表我的思想,我就签了。

烈火:关于将来还有什么打算?

东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争取再为中国的民主化事业做点事,使得咱们的国家能够早日实现民主、自由、宪政,这便是我关于未来的最大愿望!

2010年1月29日星期五

赵常青:“通过民主来解决腐败问题和不平等问题!”——“天安门大爷”张燕生采访记

本文首发于《民主中国》2010.2.15.

“通过民主来解决腐败问题和不平等问题!”

——“天安门大爷”张燕生采访记

赵常青

“天安门大爷”这个概念好像是“中国政治及宗教受难者后援会”会长孙立勇先生最早叫出来的,就像“天安门母亲”的概念有着特定的内涵与外延一样,“天安门大爷”是特指在1989年为声援学生和保护学生而被当局以所谓“打砸抢烧”等罪名逮捕入狱的北京市民们,他们不仅在当年遭遇到严重的身体摧残,而且承担了包括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包括死缓)在内的惩罚。就他们对89民主运动所作出的贡献和牺牲来说,“天安门大爷”的称呼是当之无愧的。本文所要谈及的张燕生先生便是这些“大爷”中的一位。

张燕生,男,祖籍山东,1967年出生于北京,中学毕业后进入北京展览馆工作,工作轻松,收入稳定。如果没有1989年的残酷遭遇的话,人生的轨迹也许就跟大多数北京市民一样,早过上一种舒适温暖的“小康”生活了。但是他碰上了1989年,碰上了“人民军队”进城镇压“人民”这件事——“那怎么能行?!”于是他像一个真正的“人民卫士”一样冲到了保卫学生、保卫“人民”的“最前线”……

结果,他被当局处以“无期徒刑”赶进大牢……

2010年元月29日,在一家小茶馆,笔者见到张燕生,我们的交流开门见山——就从89年的悼胡运动开始……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烈火:1989年4月15日,因胡耀邦逝世在北京引发了一场以学生为主体的爱国民主运动,这场运动迅速波及全国。你作为一名北京青年,在学潮起来的时候是怎样反应的?

燕生:1989年我22岁,和你们学生一样,正处于一种血气方刚的年龄,因此当学潮发生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好!”。

烈火:为什么说“好”呢?

燕生:因为当时国家存在着许多让老百姓反感的问题,比如说“官倒”呀、腐败呀,我作为老百姓中的一员,当然对这些问题也是不满的,所以学生起来闹学潮的时候,我就站出来支持学生了。

烈火:但学生首先是起来悼念胡耀邦,你当时对胡耀邦是怎样认识的?

燕生:胡耀邦人很不错。我虽然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他很开明,而且他是因为“自由化”问题被老邓赶下台的,我认为这对于胡耀邦来说是很委屈、很不公平的事,所以学生去广场悼念胡耀邦,要求为他平反,这是很好的事。而且4月22 号的追悼会我也去广场参加了,就当时的心情来说,说不清是一种悲愤还是一种抗议,也许两者都有吧。

烈火:追悼会结束以后不久,《人民日报》发了一篇社论,题目叫《要旗帜鲜明的反对动乱》,估计你当时也注意到了这篇社论,看到这篇社论后,你当时有什么想法?

燕生:我觉得“上面”太缺乏智慧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我当时就估计学生不干了,肯定不干了,“动乱”是个啥概念呀,能随便用吗?

烈火:你说得很对,当时的学生特别反感这个社论,所以在第二天,也就是4月27号,组织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大游行,到五月中旬,学潮进一步升级,学生到广场静坐、绝食,学生的静坐绝食引起了全国人民的普遍关注,特别是广大的北京市民也纷纷起来声援支持学生,请问你当时做了些什么事?

燕生:我当时经常去广场了解情况,5月13号学生开始绝食静坐以后,广场学生一天比一天增多,尤其是外地来北京声援的学生越来越多,广场可以说是人山人海、非常拥挤,而且外地学生来北京以后还直接面临着生活问题,没吃、没喝、住露天地,生活卫生条件非常差,在这种情况下,我和许多北京市民一样,开始自发的对学生进行各种各样的支援活动,当时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相互动员往广场送什么包子呀、烙饼呀、水呀、大衣呀、饮料呀,总之,能送什么就送什么,就是想帮助学生解决一些很现实、很实际的问题。


我认为学生反腐败是特别正确的。

烈火:你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去做这种支援?

燕生:因为我觉得学生做得对,是正确的。

烈火:能不能说具体一些?

燕生:学生反腐倡廉、反腐败当然正确。你看当官的儿子依靠特权开公司、走私,一倒腾就是一大堆钱;而老百姓辛辛苦苦上班,累死累活也就那么一点死工资,不够人家一个零头,这叫人心里怎么平衡呢?因为他们利用特权将国家资源、将公共资源倒腾到自己腰包里去了,这不是腐败是什么?不反腐败,老百姓就要一直吃亏下去,这当然是不合理的。所以我认为学生反腐败是特别正确的。

烈火:就你当时的思考来说,你认为咱们这个国家到底应该向哪个方向前进?

燕生:思考过,别看我文化不高,这个问题还真是思考过,我觉得我们这个国家应该是民主的。

烈火:“应该是民主的”,什么意思?

燕生:也就是说,从现实层面上讲,我们这个国家是缺乏民主的,是缺乏自由和人权的,也因此才导致官场的严重腐败。因此,国家应该通过改革走向民主,通过民主来解决腐败问题和不平等问题。

不让他们进去镇压学生。

烈火:89年5月19号晚上,李鹏发布《戒严令》,宣布从5月20号凌晨开始在首都部分地区实施戒严。你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燕生:听到戒严令后,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感到他们要对学生下手了,要对民主运动开始镇压了。我就觉得政府又把事情办错了,调集军队只能激化矛盾,正确的做法是政府应该正视学生提出的系列问题,应该平心静气的去解决这些问题,而不是镇压。镇压是不对的。

烈火:在做了这样的心理判断后,你又做了些什么事?

燕生:因为我们家就在车公庄附近,听说部队要进城了,市民们也都自发的起来了。在市郊的各个路口进行阻击工作。我和另外一些人就骑着摩托车到处查看哪里有军车、哪里有军队,然后互相通知邻里、街坊、朋友,便开始设路障,堵军车,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军队进城。有些人干脆就把附近的公交车推过来,放到交通要道处,这样军队就被挡在外面了。

烈火:你当时参加过什么组织没有?比如说“飞虎队”、“工自联”一类的工人组织?

燕生:这个没有。我们当时是自发的,我没有参加任何组织。

烈火: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堵军车呢?因为军队向市中心的挺进是由当时的国务院总理下的命令。

燕生:我当时也想过,他们会不会就是做做样子——难倒人民军队真要镇压人民吗?我心里确实怀疑过。但因为军队就在面前,顾不得细想,觉得还是要把他们堵在外面,不让他们进城。同时也想通过我们的喊话、通过我们的说服工作,使当兵的能够明白:不要盲目的执行上面的命令,因为上面的命令是错误的。你们(当兵的)应该回去。拦住他们就是想让他们掉转头回去,不让他们进去镇压学生。

烈火:在拦阻军车的过程中,你们和当兵的是一种面对面的情景,那么你们具体的和他们做了哪些交涉?他们又是怎样回应的?能不能将当时的互动情况谈一谈?

燕生:当兵的其实全是一帮小孩,我们问他们“到北京来干嘛?”他们回答说“拉练”,我们说,怕不是吧,你们怕是去天安门镇压学生吧,学生是反腐败、求民主的,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共同利益的,你们进去镇压合适吗?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执行上面的命令。有一些老头、老太太也在那里参加拦堵军车的事情,就劝他们说,孩子呀,拍着良心想一想吧,端着枪去镇压自己的兄弟姊妹、去镇压那些为了国家社会进步的大学生,那是要不得的,保不准大学生里面就有你们自己的亲人呢,你们能对着自己人开枪吗?回去吧!那些当兵的情绪好像受到了一些感染,但他们也没有后退,而是呆到车上不下来。就那样,士兵们被围堵在那里,看到他们的给养也供应不上,我们市民们又给当兵的送水、送食品,怕他们也饿着。

烈火:这真让人感动。那么,在你们的劝阻下当时有没有当兵的往后退的情况?

燕生:也有,他们的头说,那我们不去天安门了,我们回吧。于是他们后撤,但我们又不放心,害怕他们搞欺诈,便继续采取了尾追的方式近距离包围他们,他们走到哪我们跟到哪。如有一部分当兵的就撤到位于车公庄的新华印刷厂里面去了。于是,我们就在印刷厂的门口围着。觉得唯如此,广场才会更安全些。

烈火:那么在你们当时围堵军车的时候,地方政府比如说像街道办、警察他们是否来找过你们麻烦,说你们不该了?

燕生:没有,当时没有任何人来制止我们。

烈火:你们当时和当兵的发生暴力冲突没有?

燕生:没有,双方处于和平对峙状态,我们也没有进行暴力攻击,当兵的当时也很规矩。

市民们用砖头瓦块进行回击

烈火:你围堵军车做士兵工作持续了多长时间?

燕生:一直到六月初。

烈火:6月3号晚上军队就开始行动了。

燕生:是的,6月3号晚上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中广播了政府的“最后通牒”,说是士兵奉命戒严,市民不要外出,都呆在家里,否则一切后果自负。我当时正在家里吃饭,看了这个电视通告后,便立马又奔车公庄去了。

烈火:在车公庄你看到了什么?

燕生:当时的车公庄已经是人山人海,好多人又去把公交车拉过来堵在马路上,一些来往的货车也被拦截下来,然后把车堵在马路上。我看到这种情景,又骑车往西长安街的方向去查看动静,这个时候西长安街往天安门的方向已经过不去了,先头部队已经开始动枪了。

烈火:你看到的第一枪发生在什么地方?

燕生:在复兴门,当时大概是晚上十一、二点。

烈火:是个什么样的具体情况?

燕生:当时看到一个男同志骑着自行车正走着呢,突然前面响起了枪声“当当当”,我们立刻趴下,却看到那个男的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了,甩开车就跑,好像没伤着,但吓着了。我们过去一看,发现那辆自行车上的护链板被子弹打了好几个窟窿。

烈火:当枪声真到了眼前的时候,你们当时是怎么反应的?

燕生:枪声一响,大家趴下,或者往小胡同里奔逃。但时间不长,市民们便又迅速集结起来,就地拆墙,砖头瓦块的什么就向士兵扔过去了,当时大家被打红了眼,见到什么能往前砸就扔。

烈火:在部队已经真枪实弹的进行开路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时可能面临的巨大风险?

燕生:没有,顾不得想。当时只是觉得学生与广场正面临着巨大危险,他们如果去到广场,后果将是难以想象的。因此就一个信念,拼着命也要和他们干到底,不能让他们进广场去。

烈火:也就是说在车公庄你已经投入到“战斗”中去了?

燕生:是的,在那种情况下,估计你在那里也会捡起砖头扔过去的。

烈火:我认为你说得很对,如果我当时在现场的话,肯定会和你一样。那么,你6月3号晚上就一直在复兴门进行抵抗?

燕生:不是,我在复兴门抵抗了一阵,便急着骑车回车公庄报信去了,不过等我回去时,大家早知道先头部队已经进城了。

烈火:车公庄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

燕生:和复兴门那边差不多,也是人山人海,市民们和当兵的短兵相接。士兵们向市民仍什么催泪瓦斯罐罐之类的东西,市民们则用砖头瓦块进行回击,就那样对阵了好长时间。由于市民们提前已经用公交车设立了重重路障,军车过不去,大概在凌晨四五点左右,当兵的就下车撤回新华印刷厂了。

烈火:车公庄难道没有开枪?

燕生:车公庄没有开枪,当兵的就是用催泪瓦斯之类的东西毒我们。

烧毁录像带

烈火:他们撤回去后你当时又做了些什么?

燕生:当时和我在一块抵挡的有五六个人,我们继续在车公庄一带坚守,这时候我们碰到几个人扛着大摄像机在进行拍照,我们当然不愿意,便围上去质问他们是干啥的,他们说他们是中央电视台的,搞新闻录制。我们要求他们出示工作证,他们鬼鬼祟祟的不愿意,我们五六个人交流意见后,认定他们是便衣,觉得这个录像带很危险,便过去将那台录像机夺过来,将里面的带子抽出来,又将他们背包里的好几盘录像带搜出来,然后将摄像机与所有的录像带一块扔到一辆正在燃烧的军车上烧毁了。而其他市民知道这些人在搞录像时就不客气的把他们也就地“教训”了一顿,最后让他们走了。

烈火:这是发生在6月4号凌晨的事情?

燕生:是的,当时天还没亮。

烈火:天亮以后你们又做了些什么?

燕生,我们一直在车公庄坚守到天明,这时候由于军队也没有再出来,而且听说天安门广场的清场工作已经完成,军队已经完全控制天安门广场,于是到早晨六七点的时候,大家也就陆续散去,各回各家了。

烈火:你当时也回家了?

燕生:我也回家了,在家吃过早饭后,我便去展览馆上班了。

烈火:6月4日当天你还去单位上班了?

燕生:是的,我当天去上班了,虽然展览馆也让军管了,但我们单位是服务行业,还得留人值班,于是我就主动要求值班,直到6月13号下午我被抓。

天亮前打了我七八顿

烈火:你是6月13号下午被捕的?

燕生:是的,6月13号下午派出所的带了七八个当兵的到我单位来抓我了。

烈火: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

燕生:当兵的看到我就要冲过来打我,警察挡了,因为警察我认识。然后就把我铐起来了,问我6月3号晚上我干嘛去了,我说没干啥呀,在家呆着。当兵的又要来打我,警察又给挡了,说,先带回派出所再说。就这样把我带回派出所了。

烈火:回到派出所是个什么情况?

燕生:回到派出所后那几个警察又继续问我6月3号晚上干什么去了,我继续说什么也没做,结果警察说,那好,你就再考虑考虑吧,然后他们就进去了。但不一会儿,三个当兵的就进来了,他们还是问我同一个问题,我仍然是同样的回答,结果,他们拿起枪托子、棍子就把我一顿狠砸。

烈火:你当时被铐着,只能挨?

燕生:是的,他们将我铐在暖气管上,往我头部、脊背、腹部、大腿狂砸了二十多分钟。我还是不交代。最后他们说到晚上12点之前再不交代就直接拉到戒严指挥部枪毙,以拒捕的名义,死了白死。我还是不交代,最后他们歇一会,再把我打一顿,然后再歇一会,再把我打一顿,到第二天早晨天亮前打了我七八顿。最后打得我实在受不了了,真的生不如死,我就说,你们也别打了,你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给你签字就是。就那样,他们嚓嚓一写,我也懒得看,就把字签了,等于认了。反正是个死,不想忍受那非人的毒打和折磨了。

烈火:然后呢?

燕生:然后6月14号下午就把我送到西城分局看守所了。

烈火:你进看守所的时候,里面已经关了多少人?

燕生:二十多个人,一个个鼻青脸肿,有一个人的眉骨被当兵的用枪托子砸开一个大口子;还有一个人的腮帮子被当兵的砸了一枪托,结果一下子牙齿掉了七八个,脸肿得非常恐怖。总之,没有一个不带伤的。

烈火:你在西城分局呆了多长时间?

燕生:七天,到6月21号又把我转到市局看守所了。

烈火:K字楼?

燕生:是的,把我关在3筒。

地质大学的一个教授都挨打了。

烈火:“K字楼”的情况怎样?是不是进去的人也被殴打过?

燕生:一样,里面的人没有谁没被殴打过,连中国地质大学的一个教授都挨打了。

烈火:怎么回事?

燕生:6月3号下午不是派出所的警察、街道办的人组织人拆除路障吗?这个教授看见了,说你们怎么能拆除路障呢,难倒你们想让军队进城来屠杀学生吗?结果当天这个教授就被抓到派出所了。因为派出所也已被军管,警察说了不算,当兵的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结果这个教授不仅牙齿被打掉好几颗,而且当兵的用大头皮鞋跺他的后背,因为是夏天,衣服单薄,这个教授后背上留下的青色皮鞋印直到三个月后他出狱时还能看得很清楚。

烈火:哦,这个教授后来释放了?

燕生:是的,他因为只说了这样几句话,没有别的事情,学校就把他保出去了。

烈火:还能记得这个教授叫什么名字吗?

燕生: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叫“师奇政”,老师的“师”、刘少奇的“奇”、政治的“政”。

烈火:你在“K字楼”的这段时间遭遇到暴力没有?

燕生:遭遇过,我在派出所的时候因为实在忍受不了那种殴打,便让他们想咋写就咋写,不是等于认了罪吗?

被北京市中院判了无期徒刑

烈火:你是什么时间被判刑的?

燕生:89年11月8日。被北京市中院判了无期徒刑,并处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烈火:什么罪?

燕生:破坏国家财物罪。

烈火:就是抢夺摄像机、录像带并加以烧毁的事?

燕生:是的。

烈火:你当时上诉了没有?

燕生:上诉了。当时宣判时有高院的人在,他把无期徒刑判决书递到我的手上后问我上诉不上诉,我说上诉,你猜他怎么着?他当时就对我说:“我代表高院先口头宣布对你维持原判,过几天就给你把裁定书送来。”果然,没几天,就直接把终审裁定书送来了,无期,没变。

烈火:高院根本没有经过重新审理就直接宣布你“维持原判”?

燕生:是的。

烈火:什么时间把你送到监狱的?

燕生:大概是90年春节前,当时把我送到北京市第一监狱去了。但时间不长,又把我们转到第二监狱去了。

烈火:为什么转到第二监狱去呢?

燕生:因为第一监狱在市中心,而90年要召开亚运会吧,当局为了面子上的事情,就把我们转到二监去了,然后好像是把一监给拆了。

把屁股打得黑紫黑紫的

烈火:转到二监后的情况怎样,才开始肯定不适应吧?

燕生:是的,我们转到二监去了以后对我们进行了集中管理,被称为“暴徒”的一百多人放在一个中队,被其他刑事犯罪的犯人称为“暴徒队”。干部对我们进行了入监训练,非常苛刻。而且他们使用普通刑事犯人对我们进行管理,这些刑事犯其实就是干部的打手,他们为了立功受奖,也动不动就对我们这些所谓的“暴徒”施加拳脚。干部对于这些则是视而不见,甚至是暗中怂恿。

烈火:干部是怎样具体惩罚你们的?

燕生:比如说我们认为有什么不合理向他们提出来时,干部就会把我们这些“刺头”拉出来,然后让刑事犯们把“刺头”单独拉到厕所用大皮管子抽打,把屁股打得黑紫黑紫的,肿胀得很大。有些人的屁股由于打得非常严重,淤血无法化解,最后就化脓溃烂,睡觉走路都成问题,真是坐卧不安哪!

烈火:能举一两个例子吗?

燕生:比如说,有一个人叫“刘怀中”,就因为提了一个什么问题被他们拉到厕所去抽皮管子,把他从厕所拉回来时,整个屁股乌黑,过没两天就开始溃烂,最后化脓,监狱医疗又跟不上,他的屁股也好长时间好不起来。

完不成任务干部就会收拾你

烈火:你们在监狱里参加劳动不?

燕生:才开始我们不参加劳动,主要是学习、反思、背诵监规,什么司法部58条、还有一些“顺口溜”什么的。就这样学习了半年,到90年7月份就开始参加劳动了,就是所谓“劳动改造”吧。

烈火:你都参加过哪些劳动?

燕生:摘棉丝,做乳胶手套,搞出口加工之类的。

烈火:有生产任务没有?

燕生:不但有任务,而且任务很重。比如说,一个人一天要检验一大箱乳胶手套,一箱手套是两盒,一盒1000双,两盒就是2000双,一天到晚就用滑石粉之类的检验材料检验手套,弄得好多人都得了肺结核、结肠炎之类的疾病。而且由于任务指标是一天2000双合格产品,但检验过程中会出现许多废品,这样实际工作量就会远远超过2000双,一般都在3000左右,有时甚至达到4000双。由于工作量大,导致许多人在车间完不成任务,于是晚上六点下班后,还得用纸箱子将没完成的任务拿回宿舍晚上加班干,好些人常常是加班到晚上两三点,甚至加班通宵,第二天又接着去上班。把一些人累得半死还是完不成任务,完不成任务干部就会收拾你,就会说你消极怠工什么的,然后便用电警棍电你、打你,这种恶性循环甚至会导致有些人自杀。

烈火:“自杀”,因为任务完不成而“自杀”吗?

燕生:是的,一些完不成任务的人既休息不好,又要挨打,打得实在没办法了,有的人就在出工之前把缝衣服用的针藏到棉袄里,看到干部又要惩罚自己时干脆将针从口腔吞下,或者拿针往自己胸口处扎,就像去年有些人为了抗拒拆迁,用火烧自己一样,没办法,抗拒不过,只好采取自伤自残的路子。

一个严重的生产事故甚至是所谓的“政治事件”

烈火:你刚才谈到你们的产品是“出口”的,主要往哪里“出口”?

燕生:主要出口到美国,因为那些纸箱子上写的是U.S.A.,当然是美国了。一些人因为受不了这种劳动的虐待,看到手套是出口到美国的,就往纸箱子里塞纸条,也就是写给美国人的短信吧,希望能够引起美国人的注意。

烈火:纸条上面写的什么内容?

燕生:也就是要求自由、民主、人权,向民主的美国致敬等等。

烈火:后面的署名呢?

燕生:后面一般不会书写真名,而用“自由民主战士”或“六四战士”之类的名称。

烈火:做这些事干部没有发现吗?

燕生:最后被发现了,一个50多岁的老头实在干不了这种活,任务老完成不了,老受惩罚,于是,他便往纸箱子里塞了这种纸条。由于这些出口商品到天津海关后都要进行“关检”,结果在这种检查中老头塞纸条的箱子被抽检了,而且恰恰将塞有纸条的手套给检查出来了,于是海关就将这些商品给打回来了,这便是一个严重的生产事故甚至是所谓的“政治事件”,于是监狱开始严厉追查这件事。由于这些纸箱子里面的产品都分别标记了生产人的身份代码,结果很快就追查到这个老头身上,这下老头就惨了,被关到监狱专门收拾人的小号里去了,天天打、天天电,把老头几乎给弄出神经病。

烈火:这老头叫啥名字?

燕生:“石学知”,石头的“石”、学习的“学”、知识的“知”。这个老头从小号出来后,对我们说,“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那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再也不去了!”

烈火:我当年也被关过四次禁闭小号,但没有收到过这种暴力虐待。

燕生:你们这些人跟我们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就说孙立勇吧,他被送进来后,也是死活不参加劳动,不但不参加,还喜欢为我们这些人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打抱不平,弄得监狱很恼火,关他小号也没用,最后监狱就进行调整,把我们这个所谓的“暴徒队”里的那些喜欢煽动的、抗拒改造的统统调离到其他普通刑事犯的中队里去了。孙立勇当然也被调走了。

头发哗哗的直往下掉

烈火:你还参加过哪些劳动?

燕生:那可多了,大多是加工活,什么糊纸袋、糊药盒、制作苹果袋等等杂七杂八的。

烈火:在这漫长的刑期中,肯定有情绪非常低落的时候,你是怎样解决心理危机的?有没有跟人打过架?

燕生:没有跟人打过架,因为都是难兄难弟,都是从“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所以不会发生互相打架的事情。情绪低落的时候就是发愁,尤其是才进监狱的那几年,真是愁呀,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不知道这种煎熬何日才是一个尽头,结果头发哗哗的直往下掉。我年轻时本来头发非常好,就因为这种发愁和各种各样的煎熬,不到三年,头发就掉光了。唉,想起来,真让人心里难受。

烈火:你被逮捕后经过多长时间才和家里人联系上的?

燕生:半年吧。我和家里人的联系还挺富有戏剧性的。我在“七处”(即K字楼,北京市看守所)的时候,看到有些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查后由于没事或事情不大便放出去了,就想往外捎个信。恰好不久地质大学的那位“师奇政”教授因为学校保护也要出去,我便想办法在晚上躲到被窝里给家里人写了封信(看守所、监狱晚上都是不关灯的),告诉爸妈他们不管自己被判什么刑期,请他们都要保重。然后就将这个布条塞到师教授的被子里用针缝起来。后来师教授出去后还真把这封信送到我们家里去了,我爸妈他们就利用往看守所给我送衣服的机会,给我送了一件上面有好多英文字母的背心,他们在那些字母的阴影里写了一些字,上面说:信已收到,不要操心我们等等,我当时那个高兴呀,眼泪“哗哗”的就流下来了,终于跟家里人联系上了。

没有后悔!但身体垮了!

烈火:根据我了解的情况,你在监狱里的心态应该还是非常好的,为了能够早点出来,你排除了一切干扰,一心一意的瞄准了减刑这个目标。

燕生:是的,我当时确实看不到六四短时间能够“平反”的希望,因此只有想办法减刑,才能缩短刑期,才能看到出狱的希望,因此我当时干活非常卖力,非常下功夫,最后我也减了好几次刑。我是93年从无期改为15年,最后陆陆续续的减了5年刑,到2003年4月25日便出来了,总共坐了13年10月的牢。

烈火:应该说在同时被判无期的难友里,你大概是出来得比较早的。

燕生:是的,当年被一块判无期死缓的,现在还有在里面呆着的。

烈火:你被判无期这件事对家里造成了什么影响?

燕生:一言难尽。首先是我父亲因为我被判无期而患上脑梗塞,93年就去世了;其次,我母亲也因为我身体也垮了,她本来就有糖尿病,我一出事,她的病就加重了,有一度时间走路都成问题。还有就是给家里添加了好多经济负担,我坐牢后,我父母、我哥还有我妹他们便经常来看我,我一个大小伙子不能为家庭减轻负担,反而要给他们增加负担,心里真是不舒服。这也是我拼命减刑的一个重要原因。

烈火:听说你的身体也很不好?

燕生:很糟糕,为了减刑我拼命干活,结果身体也给整垮了。首先是02年还没有出狱的时候就患上了糖尿病,现在血糖高达十六点多;还有胆囊炎也很严重。

烈火:遭遇到这么多苦难,你对自己在89年的选择后悔不?

燕生:有什么后悔的,我是坐过牢,但这又不是什么“寒碜事”,我现在仍然认为89年的学生运动是对的,反对官倒、反对腐败、要求民主,这都是合理的,都是应该的。政府使用机枪坦克镇压民主运动当然是不对的。很自然,我觉得自己在当时的选择也是正义的,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没有后悔!但身体垮了!

烈火:那么,20年后来反思89年的学潮,你认为有哪些经验教训需要总结?同时你又希望我们这个国家向哪个方向前进?

燕生:说实在的,我现在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因为我被一些很现实的问题弄得很头疼,我只想能挣点钱把老人孝敬一下,也想把身体疾病解决一下,但我现在却十分的力不从心,很艰难。

烈火:你现在的收入靠什么?

燕生:找工作很难,靠打零工,在旧社会叫“打短工”吧,主要是给一个装潢公司开货车,但由于公司不景气,有活的时候通知我去“上班”,没活的时候就只好在家里呆着。特别是由于自己患有糖尿病和胆囊炎,疾病发作的时候,根本干不了活。非常恼火,一个月收入几百块钱。

烈火:有社保没有?

燕生:社保有,但一个月也就400元,物价这样高,简直难以解决生活问题。原指望能挣点钱孝敬母亲,但现在却反而拖累母亲,全家人主要靠母亲的那点退休金支撑着,每想到这些,我感到自己的心里就像刀扎一样,淌血!疼啊……

烈火:你出狱后,警方还来找你的麻烦没有?

燕生:有,去年六四前几天,外电采访我,第二天,安全局的就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要接受外电采访,我说我的困难你们又不给解决,工作没工作,收入没收入,病没办法看,我只不过说了自己的困难,说了些真话而已,又咋了?又惹谁了?你们不是整天喊叫要搞“和谐社会”吗?给过我“和谐”没有?他们一看说不过我,也就走了。不过,在六四那天他们派了两个人在我家门前蹲了一整天,生怕我再给他们弄点什么事。

病看不好就没办法要孩子

烈火:你成家了没有?

燕生:成了,去年十月结的婚,爱人是一个四川农村姑娘。

烈火:恭喜你,成家毕竟是个大事情。这样,老太太也是高兴的。

燕生:问题大着呢,首先户籍问题解决不了,北京的规定是与外地人结婚,需要十年婚龄且年龄满45岁才能迁入北京。户口解决不了,其他的福利问题也就解决不了,包括看病都要自己承担。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我现在也已经44岁了,该要孩子了吧,但是却没办法要孩子,糖尿病严重,血糖高达十六点多,又有胆囊炎,根本没办法要孩子。尤其是没钱看病,病看不好就没办法要孩子,前几天,我又去医院检查问医生我能不能要孩子,医生说你现在这样的身体怎么要孩子,先看病吧,大夫给我开了一大堆药,我去一划价,上千元,我拿不出,只好空着手从医院出来了。唉,说过来说过去,让经济问题把人给绊倒了。

采访后记

对“天安门大爷”张燕生的采访就这样结束了,说心里话,这种采访是很叫人心疼的,特别是面对贫病交加的现实,我感到自己的采访很难继续下去……

当燕生说他出狱后想挣点钱孝敬一下老太太又力不从心时;

当他说到自己到医院看病却因费用太高而空着双手走出医院时;

尤其是当他说到自己想要一个孩子,却由于严重的糖尿病和胆囊炎无钱治疗,从而无法了却自己做父亲的愿望时——

我觉得人世间的残酷有时真是局外人所无法想象的。在结束这篇采访的时候,我诚挚的希望海内外一切良知人士都能够来关心一下“天安门大爷”张燕生的现实窘境,给他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使他能够早日治好疾病,早日实现做“父亲”的愿望。

张燕生的电话:13381185322(北京)